嘴上说着让骆荣嘉招呼,然而客人脚踏进门,老板立马上去鞍前马后点头哈腰,完全没他什么事。他就负责端茶送水,开箱取画——确切说只开箱,他那脏手“可别污染了画”。
当服务生的间隙,骆荣嘉得以观察来人。此人戴着眼镜穿着长衫,虽已中年却不显疲态,生得儒雅俊秀,一看就是读书人——还是个有钱的读书人。
老板冲骆荣嘉使眼色,他听命开箱。
“马湘兰的真迹,如假包换。这兰竹图画得够水平,旁边还题了诗——”中年男人的眼神透过镜片淡淡地扫过他的脸,老板识趣地闭了嘴。老在没文化的人面前瞎掰扯,一时都忘了面前这位是留过洋的老爷,鉴赏能力还用得着他指手画脚?
“徐先生,可还满意?”中年男人终于把眼神从画上挪开,老板忙问。成了可就赚大了。
他没有多余的话,示意把画包起来。老板兴高采烈,叫骆荣嘉手脚麻利点。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姑娘,冲男人不耐地喊:“爹——你看幅画还要多久啊?”
男人一改原先的冷淡,笑道:“快了,这不正在包呢。”
骆荣嘉包好画,看了那姑娘一眼,不料姑娘正巧接住他的眼神,瞪了回来。她看起来比他小一点,正值二八年华,生就一副姣美容貌,还有个有钱的爹。骆荣嘉没有与她再做眼神交会,默默低头做事,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晚朱晚云挥手把首饰钞票拢过去的模样。
这对父女走后,骆荣嘉向老板打听,到底是什么大人物。老板沉浸在大赚了一笔的喜悦中,难得没骂他八卦,顺势和他讲了一讲。那男人名唤徐启麟,早年留洋,回来后继承家业,娶妻生女,明面上是银行家,但和青帮颇有几分渊源,平时喜好字画。总而言之,你我几辈子都追不上。老板说。
“刚才那个姑娘是他女儿?”骆荣嘉问。
“是了,早年他老婆得病死了,怕女儿受继母虐待,一直没有续弦,连姨太太也没娶,真真当掌上明珠宠着哩。”
看得出。骆荣嘉回味着刚刚那短暂的对视。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她眼中锋芒毕露,锐不可当。这分锐气远非寻常人家女儿可比,任谁都得多看上一两眼。
朱晚云在莉莉女院过得不差。这所影剧学校收学费,但不多,价格亲民,而且提供住宿。准确来说,这所女院算不上学校,应该叫作女演员预备役,但它又保留了学校的一些特征,有校务主任和教师,甚至舍监。每天有四节艺术课,两节文化课,教师会和她们讲时事,还教她们外语,晚上回宿舍之前还有一堂练字课。
她心知肚明,就她们交的那点学费,还不够支付这些设施和教学的零头。这家学校背后一定还有有钱人的支撑,十之八九在娱乐圈有产业——话说回来,造星本身也可算一种产业,捧红一个女艺人,能捞的可不少。当然,富豪开设的女子影剧学校,和之前皇帝的后宫没有本质差别。台前光鲜亮丽,幕后指不定多肮脏龌龊。
同屋的姑娘们却似乎没有这般觉悟,她们大多来自北平、天津那一带,唱大鼓,拉二胡,杂耍——总有一技傍身,老天又赐了一副还看得过去的长相。跑江湖跑得倦了,又迟迟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定下来,偶或瞧见上海流传过去的明星照片,惊为天人,做起了白日梦。自认模样身段不差,稍加包装,为何报纸上的照片不能是自己的?于是心一横,带着攒下的积蓄,千里迢迢来此一搏。就是成不了大明星,说不定能在这儿钓到男人,至此也不必再为生活发愁。不过像玉莲那般,咬牙切齿想站在名气顶峰的,亦是少数,大多数人想着出一点小名,挣够了钱,再嫁一个有钱人。但不管是玉莲,还是其他人,都有一个共同目标:要红。不管大红小红,红了才能挣到钱,才能扎根,生活才落了地。
每个姑娘都倔强地抿着唇,要杀出自己的一席之地。朱晚云看着一张张坚毅的脸,恍然产生错觉,好像命运真的躺在手心,五指蜷曲就能把它牢牢握住似的。
姑娘们彼此交代完背景,最后一致看向朱晚云,只有她还什么都没透露。朱晚云没忘了自己还是在逃犯,杭州的风头不知过去了没有,目前说话做事还是谨慎些为妙,于是编了个跟她们差不多的故事。不过适当进行了艺术加工,她说自己不想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逃婚无疑是个极为刺激的字眼,姑娘们一下叽叽喳喳开了,但朱晚云却不肯多说半个字。她一下成了宿舍里坚贞勇敢的代名词。啊干净清白的过去。
她也把心一横,就看看自己吃不吃得起明星这碗饭。如果名气真的打响,杭州那起谋杀被揭穿,好歹这辈子也称得上传奇,不亏了。
她开始用功。字她之前就认得大部分,学起来不吃力。外语是头一次接触,一开始字母写得七扭八歪,被教师好一顿痛批,后来才慢慢好起来。她们进来时各有所长,在这里便把强项发散开来,擅长唱大鼓的去唱歌,杂耍出身的去练舞。朱晚云还是弹她的古筝,也唱唱歌。她嗓子条件不差,又通音律,好生练练,没准将来能混个歌影双后。
初期的训练结束,各学员的发展方向也大致看得出,有学员问几时上表演的专业课。
教她们音律的教师笑了。表演这东西还有专业课?又不是数理科目,没有理论可教,也不是乐器,不用识谱。
“你们的长相才艺都过得去,演戏这块,就看老天赏不赏饭了,没得教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们相貌够格,这饭不赏也罢。”
说的是,报纸上奉承女明星,从来只夸貌若天仙,没见夸演技入神的。姑娘们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开始互相打量。谁吃得上这口饭?
正课结束时,校务主任带来消息:校董明日将来察看。
冲锋的号角吹响了。
那晚宿舍沉默异常,平日亲密无间讲悄悄话的姑娘们缩在各自的床位上,或低头或仰望,就是不看彼此。她们都把包袱带到了床上,垫在枕头下。朱晚云知道那是明天见校董时要穿的衣服,也许是她们能拿出手的最好的衣服。还有化妆用品和廉价首饰。xǐυmь.℃òm
她无端想到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头一次真正接客。那时她不是头牌,只是众多籍籍无名的小花中的一朵,盼着有个男人摘了她好换钱。那次她将同屋的姐妹比了下去,隔天就在自己的衣服里发现一根针。
后来亦有姐妹抢了她快要到手的男人,她是怎么做的来着?好像是将簪子尖头拗断藏在了她的枕巾下。
那段晚上讨好男人,白天提防姐妹的日子,她本以为从醉玉轩出来后就此与自己无缘。女人与女人同病相怜,却不能同仇敌忾。她们有共同的敌人——亦是共同的猎物。
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头来绕了个圈子,还是回到了过去。朱晚云摸着自己被窝里的衣服和首饰,再三确保它们安全,才悄没声钻进去睡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之浮世风华更新,第二十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