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科幻小说>时间维>第十九章 最后一次死亡
  我能感觉到意识被牵引出身体,带着一股剧痛沉睡下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会处于怎样的世界……而这一次,我又能停留多久?

  皮囊之外,一切皆惧。

  意识之上,一切未知。

  黑暗,永无休止的黑暗,密集于此处。我睁开双眼,一幅画阴郁至深的油画挂在墙上。它的每一抹色彩,都在吞噬我的眼白,将我推向无比漆暗的黑色里。这一刻,文风·兰顿,文斯·伯格的意识监狱记忆叠加于文风·斯图的我。这一面面墙壁,万念俱灰的绝望,我很熟悉。这一幅紧张逼仄的图景、黑暗紧闭的油画,我见过。

  时间的原点,让我回到了那个的囚牢里。在这空间里,我的时间是否也仅剩三个小时。三小时后,我是否依然要面对绳缢之死。

  我深呼吸,凝望着油画《活埋》。我看到了,万恶的罪念和徘徊的怨灵。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心中释然了什么。救赎即是以死亡为代价去偿还,所以所有的纠结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墙上的钟表,“嗒嗒”的走着。这是在提醒我,愿我安息。

  如此,我已欣然接受。

  囚牢的窗边,依旧停着一只乌鸦,它似乎在对我呼喊,但我不明其意。我蠕动嘴唇,念起埃德加·爱伦·坡的《乌鸦》:

  从前一个阴郁的子夜,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

  沉思许多古怪而离奇,早已被人遗忘的传闻

  当我开始打盹几乎入睡,突然传来一阵轻擂

  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轻轻叩击我的房门

  “有人来了”我轻声嘟喃

  ……

  我的灵魂啊被这黑影笼罩,再也起不来

  要想摆脱?一永不再!

  乌鸦从铁柱后面钻进来,飞到我面前。“哑——”的对着嘶鸣,我从它黑色的瞳孔里,看到了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及色欲。它这是在对我诉状,将罪恶在瞳孔里无限放大。

  接着,它开始疯狂的嘶鸣,宛如疯了一般,歇斯底里。挥动黑色的翅膀,抖落黑色的羽毛。它飞到半空,朝我扑来。用尖利的短喙,撕扯我的衣服,撕开我的皮肉,啄食我的血肉。而我,忍着疼痛,全然不顾的望着墙壁上的《活埋》。

  我断然,这是菲丽希缇有意制造的意识监狱,让我像普罗米修斯一样忍受被啄食的痛苦。m.xiumb.com

  我感觉到它的短喙,在啄食我的胸骨。它停下来,狠厉的看着我。下一秒,跃然而起,身体如飞石撞击在地面上。

  我麻木的看着它,不知道它为何要这样做。很震撼,也疑惑。胸口上被啄食的痛感,也不及眼前发生的一幕更具关注性。

  它飞起来,撞下去。在第三次撞击地面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乌鸦死了,黑色的羽毛散落了一地,鲜红的血溅在地上。我俯下身,空洞的看着死去的它。胸口上的鲜血滴落到地上,滴融在它殷红的血液里,我看到了倒映在血液里的我。

  这个时候,一个传教士和一个警察走到铁牢旁。警察打开牢锁,让传教士进来。传教士手上拿着一本《圣经》。

  传教士站在我面前,打开圣经,念着一堆云里雾里的语句。我只记得他念的最后一句:“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念完后,传教士合上《圣经》。用浑浊的老眼,凝视着我。

  他问我:“文风,天堂和地狱的罅隙间是什么?”

  我回答他,没有隐瞒。“我不知道,神父。”

  “是人,组成一个庞大的体系。无论你之后去哪里,我希望你牢记人性,也许这样罪恶就不会存在。”传教士说的是“也许”,带着不确定性。这是神父不敢肯定,才加上了一个“也许”。我认为,之所以存在罪恶,皆来源于人性。我想,这一点传教士是明白的。但他没有点出来,出于什么用意已经不重要了。

  传教士转身的时候,多看了我一眼。我望着他那一袭黑色宗教服,有一种安详的平静。他的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这狭窄的黑色空间里。他说:“生命之树掉落生命的种子,在旷荡的土地上,造就一片繁华。”

  难道,乌鸦的死和传教士的到来,是对我死亡的一种仪式吗?我知道,乌鸦死亡这样的事件在现实中是不会发生的。也正是如此,意识监狱里的一切才极具奠基感和仪式感。

  这座监狱,张扬着思辨和诗性。偌大的意识海洋里,浮动着语焉不详,悬儿不定的构图。

  我把注意力重新凝聚在《活埋》上,视线漫漫漶漶。隐隐间,我注意到了一道光。从这幅画里,我有所感悟。地是空虚混沌,渊面是黑暗,而那道光是打破黑暗,世界开始的光。

  光面上,浅浮着爱。就像我如同盖茨比一样,一生都在追逐的绿光。

  光面下,潜藏着救赎。它暗示着死亡,而死亡和生命,无处不在。

  “人只生一次,人只死一次,多思想一点,你是叔本华的后代。”对于这句话,我已经无感了,因为有违于我的认知。时间转动的“嗒嗒”声,越来越清亮了。渐行渐至,一切都释然了。此时此刻,我是如此的祈求三小时的时间早点过去。渴望我的缢刑,就在下一秒。

  用一纸空白,去迎接一片空白,因为死亡背后即是空白。我听着时间轴的转动,停止了思考。

  当三小时的白光“普罗米修斯”打破黑夜的时候,当那一道光束从窗外照射在我脸上的刹那,我知道我最后的三小时已结束了。我听见牢门锁打开的金属碰撞声,两个警察走到我面前。其中略胖的警察发出浑厚的嗓音:“时间到了。”

  我点点头,他们把黑色的头套套在我的脑袋上,将我的两只手铐在背后,我随他们走出了牢房。走到绞刑架上,他们把绳圈套进我的脖颈。我静静的呼吸,把对婕拉的所有美好与爱意,吸进身体里。然后,迎接死亡。

  就这样,所有的执着与痛苦,罪恶与爱意,都将随我的呼吸一同停止。我对一旁的警察说:“开始吧。”当我的话音刚刚落下,脖颈被攫紧之深,令我无法呼吸。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我将不会再醒来,在一个深渊深远深沉的地方,永远的沉睡。

  可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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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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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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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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