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那天,十二王请了许多的胡医大夫来瞧空空。
“王妃,请脉的来了。”
空空颔首,小环去请。
众多之中,只有一位中原的大夫诊脉有把握,上了几次金针,总算稳住吐血这一出,脸色红润许多。
起初,她并不想治疗,全是面具一席话,才叫她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动力。
“王妃,大约还能活一个月的光景。”大夫已尽了全力,每日金针不停,用药不停,总还是只有一月可活。
十二王脸上的肉跳了跳,神色冷峻。
“好,劳烦了。”十二王让底下的送他去饮茶休息,大夫领命,佝偻着背,气喘吁吁的下去了。
目送大夫离开,他十分认真的打量了空空一番,似乎找不出她什么特别之处。
“王妃神志还清楚?”十二王明知故问,小环跪在地上,“刚刚施针,还在休息。”
小环去换了一盆水,进来就瞧见十二王拥着空空,温柔的擦拭着脸庞。
“何以这么劳苦,没别的法子可用吗?”
小环放下盆,悄悄出去,又碰着他手下的送大夫离开,轻声言语着。
“没有了,没有金针日日续命,王妃性命难保,一个月也是撑不下去的。”
“还是一切有劳。”
大夫手中塞了一包银子,眉头皱紧,“救人是医者仁心,草民微贱,已经收了银子,不好……”
推拒半天,最终还是收了银子。
小环瞧在眼里,夜里服侍还讲十二王的贴心。空空听着她的唠叨,笑而不语。
白日,小环不在,十二王可是十分苦情的讲了许多。
空空才晓得,原来他的背后还有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主宰。
“不过,他要吞下整个胡地,恐怕……”
空空脸色苍白,眼神迷离。
“恐怕什么?”空空转了转眼珠,十分诡异的瞥了他一眼。
“恐怕还是有些难度。”他嘲弄的说着,声音有一丝丝的颤抖。
“这倒是与你我无关。”他怜悯的看着空空,“总要携手才好。”
他握住空空,扶起她。
“听说,你也是他的人。”
空空不懂他的哑迷,眨了眨眼睛。
“你晓不晓得,我被他控制了多少年。”
十二王轻轻的吹出一口气,想着那是哪一天。
“如今他要来打破这个局面,是要我的命,也是要你的命。”
“你帮帮本王,你死了,本王可以让你风光大葬。”他痴狂的喃喃自语,抬着头又慢慢滑下来,“帮帮本王。”
空空累极了,不愿意听他噜苏,用力去推他,让他赶紧走开。
“我不是谁的人,也不懂你说什么。你被控制,我管不到你。各人各命,你好好保重。”
空空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伴着每一句话,都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小环回来,他只好出去,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她的力气逐渐恢复,想着怎么才好知道外面是怎么一个场面。
夜里,面具回来,一身风霜。
“你今天穿的倒不一样。”空空闻到他身上雪的味道,新鲜十足。
“哪儿瞧出来不一样?”他微微一笑,又恢复冷漠。
“街上死了许多人,大帝下令,将所有得了病的百姓通通杀掉。”
空空讶然,“如此平疫,不灭不破啊!”
面具不以为然,“倒有另外的事儿说与你。”
“什么?”空空正好吃了一碗薏米粥,精神头正好。
“姜国的粮草已到胡地十二城城外。”
“你今儿就去看这个了?”
“那当然,粮草可是头等大事。”
空空瞧着他的半张脸,“你是姜国人?”
他摇摇头,“我并非姜国人,也不是胡人。我在胡地被发现,应当在这里,为他效命。”
“那么,你听谁的命令?”空空目光如炬,他微妙的咧嘴,“你认识的一个人。”
空空听着,愣了一下。
“我认得?是姜国一位举足轻重的人?”
他笑了笑,弹了她一脸,“到时辰了。”
她茫然的摸了摸脸上的茶水,瞧着他悄无声息的离开,蓦然回顾起来。
赵亭池这三个字一直在她心头徘徊,小环突然进来,瞧见桌上两盏茶水,啰哩啰嗦的开始絮叨着十二王的好。
“我晓得了。小环,你喜欢王爷。”
小环一下羞红脸,“羞煞人,主子偏说一些腌臜话来欺负奴婢。果然是嫁了人的,说话……”
小环说着也笑,空空嗔了她一下,弹了她的额,让她赶紧下去,别在跟前惹眼。
小环吐了吐舌头,出去了。
梦里,她总能看到胡地百姓叫嚷着让她偿命,有掐她脖子的,有啃她胳膊的。
空空心烦不已,第二天偏要出去看看。
仍旧去南市,小贩无几,各个面黄肌瘦。
“小环,去瞧瞧有没有施粥的。”
一番打探,南市早就关了。大帝的皇榜仍醒目的贴在城墙上。
“原来如此。”
空空回去,中午吃了三大碗。还没等吃好,吐的不成样子,赶忙传了大夫来。
“怎么样?我们王妃……”小环平白在外面担心,大夫擦了擦额头,“王妃饿得太久,这一下吃的太急,伤着了。”
“如今……”
夜里,面具男颇为嘲讽的怼了她两句,她捂着耳朵不听。
“啰嗦,真是啰嗦。”
“放心吧,他马上来,你不用如此受罪了。”
“你带我出去吹吹风,我不想躺着。”空空叹了口气,觉得很疲惫。
“你如今金贵的很,倘若我带你出去了,我怕死的更快。”
“你还顾得上揶揄我,你不觉得我和十二王是一样的吗?做一个棋子,发挥着微弱的光,在边缘做着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摇头,“如今,你可比他重要多了。”
他仍旧不愿意带她出去。
“不过,我替你摘一支梅花,你看看,可否?”
空空努力撑着头,想着白日非要出去,这一会儿便浑身疼得紧,真是后悔不迭!
“好。多谢你。”空空感谢他,他只顾着说大话,这里梅花可不多见,哪里那么好找的。
他不过一刻,真的拿了一枝梅花回来。
“这……”
他哈哈大笑,“摘了王爷最心爱宝贝的那株梅花,他一定要恨死我。”
空空骂他,他还毫无悔意。
“好,不论如何,你拿走。我这两天十分疲惫,明天他瞧见了,一定恨死我。”
他哈哈大笑,“瞧见更好,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与他相比,你可重要的多。”
空空苦涩一笑,“我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
他敛了笑容,“你真要死,我一定将你葬在你欢喜之地。”
他很郑重,空空感念他,随口说:“那就陪着你好了。”
“这怎么陪?”他愣了一下。
“怎么不能陪……嗯,火葬你晓得?”
他摇了摇头,“火葬可不好,我再瞧不见你,算什么陪。”
空空尴尬一笑,“我说笑的,将我埋在桃花树下就好,将来开了花,一定好看。”
他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
“主子,您醒了。”青衣紧张的凑上前,瞧着赵亭池有什么不对劲。
“你……”他扶着头,许多记忆犹如走马灯,在他脑中过了一遍。
“没事。”他抬手,看着完好的身躯,要了一面铜镜,“拿果子糕来。”
青衣愣了愣,还是听令。Χiυmъ.cοΜ
“军中庖厨不会做,这都是京都带来的,所以……”
青衣话没讲完,赵亭池拧了拧眉毛,还抽自己一个大巴掌,抽完咧嘴喊疼。
“主子?”
“本君无事。”
“嗯?”青衣听不懂似的,“今日行军便可与粮草军马汇合,只是……”
“好好好,你做主就行。”
吃了一盘子果子糕,还毫无形象的抿了抿嘴,“可还有?”
“有。”
青衣出去,仍然觉得不对。他抬手,只见赵亭池翘着二郎腿,翻着桌子上的往来书信,像是刚从山上抓回的猴子,蹦哒的不像个样子。
青衣来来回回的拿光了军中可抬得上桌面的糕点,通通递给赵亭池。
赵亭池来者不拒,一口一口吃的干干净净。
“主子,再吃恐怕要见阎王了。”
青衣不是第一次瞧他这般样子,上回是在京都时,许久没见犯病,起初还有些担忧,瞧见这食量,便觉得生龙活虎,没有大问题。
“你放屁!”赵亭池翻了个白眼,“本君什么饭量,你还不知道?”
青衣耸了耸肩,“吃满汉全席自然没问题。不过,还在行军,这要是吃光粮食,将士们就要挨饿了。”
此话一出,果然有如敕令,他抹了抹,咕哝一句:“都忘了这里是凡间了。”
“什么?”
青衣觉得赵亭池犯病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十分欢脱,又像顽童,颇爱做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
“主子,这回讲好。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恢复正常,属下便不找大夫,不过……”
赵亭池捧着茶壶喝了起来,打量着青衣。
“不过什么?”
“不过如今是覆灭胡地之大计关键所在,不可以任性妄为!行军用兵属下与齐将军可以处理,主子不必操心,安心待着便可。”
事情原委赵亭池都晓得,他点了点头。
“行了,本君都晓得,退下吧。”
青衣还想多说两句,让赵亭池三两下踹出去了。
青衣想着,这次的病可要快些过去,照计划已经有了许多偏差,实在耽误不起。
赵亭池布置在胡地的施粥力度更大,百姓便对施粥的姜国人都感激涕零,有许多甚至跪下磕头,嘴里说着感恩的话。
终于两军汇合,正好是个艳阳天。
赵亭阳来找他,叫嚷着那个神箭手的事。
“嚷什么,改天见了他,我叫他教你。”他摸了摸赵亭阳的头,哈哈大笑。
“走走走,一同饮酒去!”他拉着赵亭阳,牵了两匹快马,直接闯入胡地。
将军坐镇军中,不可离开。青衣仍旧不放心,也追在后面。
“哥,去哪儿喝?”赵亭阳十分喜欢这样的赵亭池,两个人赛马,一路上,赵亭池掉了一件外袍,赵亭阳十分狼狈的兜着帽子。
赵亭池哈哈大笑,“这么不自由,让我来帮你。”他伸手一扯,赵亭阳的帽子散了,头发披了下来。
“呜呼!!!!!哈哈!”
赵亭阳无奈一笑,没有桎梏,果然快了许多。
两个人到城边,赵亭池扔下一块牌子,是偷了路上进药材人的腰牌。
放行之后,他莞尔一笑,“走,哥带你喝花酒。”
“花酒?”赵亭阳心生退意,他生拉硬拽,推了进去。
“好好招待,本君有的是钱!”赵亭池随手扔出金叶子,众人哄抢不止。
老鸨瞧着这场面,赶忙上前巴结,给两人订了上好的位置,可以看到全城的风景。
“怎么,这位爷看不上我们这里的姑娘?”
老鸨看赵亭阳不给面子,当下有些憋闷,面子没了。
“哈哈,本君这位兄弟,腼腆的很,雏鸡一个!”
此言一出,老鸨风雨化春风,捂嘴一笑。
“原来如此,那老奴就给这位小公子,找个好服侍的!”
说着,老鸨拉着赵亭阳走,赵亭阳满脸惊恐,赵亭池哈哈大笑,毫不遮掩。
在座的姑娘都笑得花枝乱颤,开心的不得了。
“你叫什么?”他抬了抬身边姑娘的下巴,她羞涩的低头:“奴名画画。”
“画画?倒别致,听本君说,去隔壁酒庄,给本君打一坛酒。”
好言说上,塞了一片金叶子,这姑娘才扭着身体,袅娜而去。
不一会儿,赵亭阳半解衣裳,跑了回来。
“哈哈,你什么样子?”赵亭池扶着头,半醉半醒的打趣着他。
“你还笑!明明吃酒,谁知道是花酒!”
赵亭阳憋着脸,想来是在姑娘那儿受挫,因此脸色不好。
赵亭池扭着他耳朵,说了两句悄悄话,然后一脚给他踢出去。
“小子,好好享受!”赵亭池说完,倒在地上,旁边的莺莺燕燕慌忙扑了过去,他睁开眼睛,唬了他们一跳。
吃了酒,两兄弟骑着骏马,晃晃悠悠的绕城走。
“青衣也在,找个地方先睡。”赵亭池满脸红印子,拍了拍赵亭阳。
“哥,你个骗子,我下次不跟你吃酒了。”
“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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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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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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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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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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