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云见气氛突然间变僵,于是他立刻笑着帮赵德解围道。
“这位看着很面生,不知道您是?”
见孙云给赵德搭腔,杜梦生的目光望向孙云,眼睛微微一转,透着几分疏离和不着痕迹的傲慢。
“我姓孙名云,叫我老孙就行,我和老赵还有老秦,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
孙云是全场衣着最为朴素的,也难怪杜梦生目光不屑。
不过,当听到孙云报上大名之时,杜梦生眼神里刚刚还夹带着的几分傲慢,顷刻间转变为仰慕已久的神色:
“原……原来是花丝镶嵌工艺做得极为出色的孙师傅,真是失敬失敬。我叫杜梦生,是呈祥的匠师长,也是杨受成的徒弟。”
杜梦生的语调立刻变得婉转了几分,连忙自报上家门和师傅姓名。
“杨受成,那不是老秦的师弟么?想当年我们这批人一起在花丝镶嵌工厂里工作的时候,老杨是我们这些人里挨骂最多的。老秦,老赵,你们都还记得吧?”
孙云听闻杜梦生的师傅是杨受成之后,语气顿时带着几分揶揄和调侃,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改革开放初期,他们这一批人还是年轻小伙子的时候,大多都是一同在燕城花丝镶嵌厂里上班学艺的,所以彼此之间多有渊源,一说起名字来,大家都有印象。
晚上邱呈祥带着这三人来,秦毅本就心中不忿,此刻听到杜梦生竟是杨受成之徒时,想到当年他们师兄弟之间闹出的那一场过节,秦毅当即不忿地冷哼了一声:
“杨受成这个人,不提也罢——”
秦毅没有多言,但是作为公认的花丝大师,他一句话便掷地有声,带来诸多遐想,令坐在一旁的邱呈祥赫然变了脸色。
他之所以聘任杜梦生为呈祥的匠师长,就是以为他并不比在座这些老前辈逊色,岂料才刚坐下来一聊,这话里话外的揶揄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难不成,自己看走了眼?竟将大虾当成了大师?
邱呈祥那双三角眼微微一蹙,他冷眼瞄了杜梦生一眼,杜梦生瞬间就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这些年专攻人际关系,各类技能证书和五花八门的奖杯家里一大堆,但要论起真本事,他别说孙云,连在座的赵德他都比不过。
当初经人引荐给邱呈祥时,邱呈祥看中的就是他随身携带的那些证书和他身上那些看似闪闪发亮的头衔,所以立刻高薪聘请他作为呈祥的匠师长。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邱呈祥面前上蹿下跳各种表现,由于他擅于钻研人心,又很快把万成和高远拉入呈祥,使得邱呈祥对他褒奖有加,还让他儿子邱豪认杜梦生为师傅。
可此刻,在座这三位老前辈一揭穿,杜梦生顿时有一种捉襟见肘之感,厚了近四十年的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红起来……
“秦毅大师在圈子里美誉度甚高,传闻低调谦和,本来我应该称呼一声师伯的。只是没想到,秦毅大师对我师傅的评价,竟如此带有个人偏见。”
不过,杜梦生手艺不行口才却一流,他立刻反唇相讥。
“不是我带有个人偏见,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老杨管理能力我认可,但他的技艺在我们这批人里,确实不行——”
秦毅向来耿直,他并非为了针对杨受成,而只是就事论事。只不过他在业界威望过,说出口的话,无疑等同于盖章定论。
“依我看,秦大师恐怕是自从变成残废以后,就开始眼红我师傅如今的地位吧?”
杜梦生被激得两眼发红,当场吹鼻子瞪眼,对秦毅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语来。
当杜梦生攻击秦毅是“残废”的那一瞬间,秦兰舟刚刚想要发作,但一直闷不做声的司徒墨却突然间重重拍了下桌板,“豁”地一下站起身来:
“杜梦生,请你立刻收回残废和眼红两个字,并向我师傅道歉。否则,我会立刻要求你离开墨兰工坊。”
向来沉默寡言的司徒墨突然间发了火,他低沉隐忍中透着愠怒的嗓音,让在座的人皆大吃了一惊。
秦兰舟见司徒墨率先站起身来为秦毅出头,于是硬生生把已经蹦到嗓子眼的话憋了回去。
秦毅的身体晃了晃,秦兰舟可以清晰看到他空荡荡的右衣袖轻微晃了晃,秦毅嘴唇紧抿,他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目光阴沉地看了杜梦生一眼……
全场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待着杜梦生的反映。
杜梦生发红的双眼里难掩那股傲气,就在他准备发作之时,邱呈祥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厚重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
“小杜啊,你就跟秦大师道个歉吧。人家是主,我们是客,不能失了礼貌。”
邱呈祥这么一说,原本正欲起身和司徒墨叫板的杜梦生,只好悻悻坐下身去,闷声闷气地端起一杯酒对秦毅说:
“秦大师,刚刚是我无意冒犯,希望你见谅——”
秦毅眼皮都未抬一下,也压根没有端起桌上酒杯的意思。
向来铮铮傲骨的他,一度极看不惯杜梦生这一类工于心计的溜须拍马之辈,他心里默默冷哼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顺便在心里鄙夷了一番自己那位十余年没有再碰面的小师弟。
秦毅懒理杜梦生,使得整个场面变得更加难堪。
站在一旁的杜彩玉见这种情形,于是她拿起自己的那杯酒,和杜梦生碰了碰:
“我老公就这个臭脾气,来,我和你喝这杯酒。今天是小年,大家热闹归热闹,别在我家伤了和气。”
杜彩玉虽然心里对杜梦生刚才的出言不逊很愤怒,但眼前这个局面,她还是想办法圆回去,免得更加不可收拾。
杜彩玉这么一说,杜梦生这才和她碰了碰,闷闷地仰头喝完一杯酒后,脸上仍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来来来,既然几位都是名师,那邱某就借你们墨兰工坊这块宝地,给诸位都敬一杯酒。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厚礼,邱某带了两瓶茅台。小杜,你打开一瓶,给大家倒上吧!”
邱呈祥见杜彩玉颇识大体,再加上他还没有达成目的,于是乎让杜梦生把他提来的两瓶茅台拿来,开了其中一瓶,亲自给在场每一个人的酒盅里倒上一小盅。
邱呈祥举杯与大家周旋了一番之后,场面这才又缓和下来。
邱呈祥敬完酒,笑呵呵地说:
“今天我们来墨兰工坊,是不请自到,我隆重邀请在座诸位,明天到我呈祥来小聚。我那里正好有新鲜的鹿肉,可以与在座诸位一同分享——”
邱呈祥随即发出了邀约。
“我们没有时间过去,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们得早点回老家,谢谢邱总的美意。”
秦兰舟当即表示了拒绝。
邱呈祥听后,并不以为意,他端起一脸虚伪的笑意,望向在座的孙云和赵德:
“小秦说没有时间,我能理解,不过想必,孙大师和赵大师应该有时间前来的吧?”
“抱歉,我也要回老家,不过还是谢谢邱总的一番美意。”
邱呈祥刚刚问出口,孙云便果断干脆地表示了拒绝,为了以示风度,他端起酒杯,敬了邱呈祥一杯。www.xiumb.com
秦兰舟发现,孙云和秦毅一样,都是低调正直的手艺人,说话坦率直接,不带半分拘泥,让她愈发从心底对孙云产生敬佩。
赵德并没有像孙云那样表态得那样直接,使得高远和万成似乎一下看到了希望一般。
高远立刻端起酒杯对赵德说:
“师傅,您回家反正也是一个人过年,不如与我们一起在呈祥热热闹闹庆祝一番,你说如何?”
高远和万成的确是师承赵德没有错,可是进门直到此时,才听到高远称呼赵德一句“师傅”。
赵德缓缓抬起头来,他凝重的脸色没有丝毫锐减:
“高远,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师傅?”
赵德突然间发难,令高远措手不及,也让秦兰舟十分意外。
“师傅,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高远猝不及防,压根没想到赵德会突然这样问他。
“你连对我这个师傅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是不是如今我不做这行了,我的话,你都当做耳边风?”
赵德依旧没有端起酒杯,他冷冷看着高远,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失望。
众目睽睽之下,高远彻底懵了,他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原地,一时间,他敬酒也不是,不敬也不是,只好面露难色地问:
“师傅,您这是做什么?我怎么对您不尊重了,我本来就打算明天和万成上山去看您的……”
“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嘱咐你来墨兰工坊,让你师兄万成去呈祥,没想到,你倒是好,墙头草一边倒,让我这个师傅两面夹生难做人!”
赵德隐忍了一整个晚上的火气,悉数发泄了出来。
他性格虽不及孙云那样爽快直接,但是他向来谨慎周全,谁都不愿意得罪……
他原以为高远答应得好好的,说他年后会来墨兰工坊,所以他才特意下山来陪秦毅喝上这一顿酒,结果,当他看到邱呈祥带着他们三人一同前来之时,他心里瞬间什么都明白,自然,也就知道了他们的意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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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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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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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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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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