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怼,拿去前面柜台放好。”
“等会再放,师兄,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秦兰舟松开司徒墨的胳膊,一本正经坐在司徒墨的对面。
“什么事这么严肃?”
司徒墨觉察出秦兰舟的话音,抬起头问道。
“我们下午去了工美展览馆,我顺带报名参加了下一届工美大赛黄金杯。”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司徒墨的嘴角强烈抽搐了一下。
“你愿意去报名参与,这是好事。”
司徒墨眸中一缕伤悲一闪而过,语气却依旧平静得很。
可秦兰舟知道,他听到大赛,便会想到当年的《厮守》;想到《厮守》,他的心一定会疼。
宋锦瑜哪里知道当年的旧事,见司徒墨并不反对秦兰舟报名,他于是走上前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来了一句:
“师傅,我们在那里看到您当年的大作《厮守》,工艺真的很精湛……”
宋锦瑜马屁拍到一半,被秦兰舟的咳嗽声强行打断。
他觉察出不对劲,顿时戛然而止。
一抬头,便看到司徒墨云淡风轻的脸庞变得黯淡了好几分。
“师兄,你没事吧?”
秦兰舟忙不迭关切地问道。
宋锦瑜发觉自己不过提了一嘴,不知道怎么的,竟惹得司徒墨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情绪像是突然不受控制:
“晚饭你们自己搞定,我出去走走,晚点回来。”
司徒墨站起身来,他有些失神,转身的那一刻险些被凳子绊到,步履有些踉跄。
像是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突然被人揭开了皮,他仓皇而逃,眉宇之中尽显凄凄。
宋锦瑜此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似乎没有了补救的余地。
他目光紧盯着秦兰舟,看到她呆呆望着司徒墨离去的方向,眼神瞬间变得很复杂。
“师兄,等等,我陪你一起!”
她突然间也起身,情不自禁追着司徒墨跑了出去。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司徒墨的声音从院外飘了过来。
宋锦瑜追到院子里,看到秦兰舟手足无措站在梧桐树下,她痴痴地望着大开的侧门,像是突然丢了魂魄一般,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看到秦兰舟如今为司徒墨担心受怕,宋锦瑜顿时心堵得要命。
看来……秦兰舟是真的对司徒墨有意。
“我不应该去展览馆,我不应该报名,我就不应该这么自私,让师兄再回忆起过去的事……都怪我。”
秦兰舟忍不住反省和自责,她喃喃说道。
宋锦瑜刚想安慰,便发现两行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上落下来。
这一下,轮到宋锦瑜手足无措。
他慌慌张张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因为不知道前因,连安慰都显得格外苍白:
“你别难过,这不怪你。”
宋锦瑜是好心,秦兰舟却狠狠拍掉他的手。
此时此刻,她的心痛得要命,她原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师兄心里的创伤早已愈合。
她告诉他报名的事,就是想探一探他心里的底。
她万万没有想到,司徒墨原来压根就没忘记,哪怕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他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
她好不容易才把师兄从泥泞中拽出来,她不想再看到他再陷进去。
她何必去报名参加那个大赛,何必要揭开他拼命掩藏的伤疤?
什么得奖不得奖的,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只想守着这个小小的墨兰工坊,和师兄安安静静地度日。
“宋锦瑜,都怪你怂恿我!”
秦兰舟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道。
她今天明明很快乐,她也知道一切并非宋锦瑜的错,但她难过得很,她莫名就想要怪在他头上。
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感觉到好受一些。
“是怪我,你先别急,我这去找师傅。”
宋锦瑜最见不得女人哭,他明明无辜,却还是把罪责揽在自己头上。
他下意识想要追出去找,但没想到,秦兰舟却拽住他的衣袖。
她知道此时此刻,司徒墨需要一个人待会,宋锦瑜贸然去找,情况只会更糟。琇書蛧
她很快擦干眼泪,稳定住心绪,冲着宋锦瑜摇了摇头:
“不用找,等他内心平静了,他会回来。”
“好,那你也别太难过。有些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锦瑜只好安慰道。
尽管他并不知道司徒墨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宋锦瑜的话,让秦兰舟猛地一愣。
她抬起头来,目光骤冷,说出的话如同喷出的冰凌子带着寒意:
“系铃人?她这一辈子,都不配再出现在师兄面前!”
秦兰舟蓦地丢下这么一句话,那咬牙切齿的愤愤神情,让宋锦瑜为之一愣。
不知道司徒墨的前女友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司徒墨如此伤,让秦兰舟如此地恨……
尽管为司徒墨担心,但该做的事情依然不能落下。
情绪平稳后,秦兰舟默默把那一包黄金成品拿到前面的柜台放好,便又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工序里。
宋锦瑜知道她不怎么开心,于是默默守在一旁,替她打下手,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他并非对这一行一无所知,在他童年时,也曾在旁边观摩过细金工匠手工制作金器。
基本的工序他都了解,秦兰舟下一步需要什么工具,不必她言语,他默默就递了过去。
秦兰舟心里对他配合的默契有些惊讶,但此刻她满心都在担心师傅,压根忽略了宋锦瑜。
她的心空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大块的残月。
她忍不住在想,师兄心里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过陶媛,毕竟陶媛是他的初恋,迄今为止唯一付出过真情的女人。
她想不通,那个陶媛究竟有什么好,她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值得师兄一辈子把她放心上。
可师兄却偏偏爱上,不但爱了,还爱得如此一往情深……
她越想越觉得愤愤,一时间根本就没有留神手上的工具。
好在宋锦瑜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就在她险些又砸到手指时,宋锦瑜连忙捏住她的手腕,迅速使力道偏移……
这一锤砸空后,秦兰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晃了神。
要不是宋锦瑜及时提起她的手,她好不容易愈合的大拇指恐怕又要遭殃。
她怔怔望了宋锦瑜一眼,发现宋锦瑜正神色担忧地望着她,离得太近,她从宋锦瑜的目光里品出许多深意。
她微微一怔,迅速垂下眼帘说了声:
“你别一直守着我,去看你的笔记去。”
“等等,师傅好像回来了……”
宋锦瑜耳朵微微竖起,确定自己听到侧门被推开的声响后,他迅速说了一句。
秦兰舟一愣,她立刻丢下手中的小锤,忙不迭跑到门外去。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许久,从黄昏到天黑,清冷的月光洒落在院子里,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浸在牛奶里一般,都裹上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晕。
“师兄,你回来了……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秦兰舟走上前去,她匆忙间拽住司徒墨的手臂,许是觉得不妥,她于是又连忙松开,语气里满是讨好似地小心翼翼。
司徒墨目光低垂地望了秦兰舟一眼,随后淡淡地说:
“我不饿,你不必担心。”
安慰了秦兰舟后,司徒墨突然缓缓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了宋锦瑜。
宋锦瑜一句“师傅”还没喊出口,便感受到司徒墨目光里突如其来的敌意。
那敌意如寒刀,锋利又准确地扎入宋锦瑜的心里,他本能觉得情况不妙。
果然,下一秒他便听到司徒墨冰如寒霜般的话语:
“宋先生,请你离开,墨兰工坊不欢迎你。”
宋锦瑜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让他带秦兰舟去市区逛逛,是司徒墨给他的暗示,难不成他现在又怪罪自己了么?
“师傅,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是在生我的气?”
宋锦瑜茫然问了出口。
司徒墨突如其来的冰冷,让秦兰舟同样倍感诧异。
他向来温和,与世无争,秦兰舟从未见过司徒墨对旁人的语气如此冷漠。
即便是当初陶媛一家人伤他入骨,他都没有怨怼过半句。
而且,他之前明明很中意宋锦瑜,他难道是怪宋锦瑜带她去了展览馆么?
“你不必喊我师傅,我受不起你这样的称呼。怼怼,把合同还给宋先生,咱们和他的纠葛到此为止。”
司徒墨淡淡说道,他望向秦兰舟的目光不容置喙。
“师兄,今天去展览馆是我想去,报名也是我自己下的决心,您这是在怪罪他吗?”
秦兰舟听出不对劲,于是连忙解释。
他们两任凭谁都不理解,司徒墨明明是去静一静,怎么一回来,好端端就要让宋锦瑜走人?
“怼怼,听话,去拿合同过来。”
司徒墨不发火,但语气却是格外坚决的,没有半丝温度,也容不得他们再说半句。
宋锦瑜不解地望着司徒墨,从他如水般沉寂的眼眸里,宋锦瑜看不出任何情绪。
司徒墨像个谜,他从前的故事是谜,他对秦兰舟的态度也是谜,如今他对宋锦瑜的态度,也成了谜。
秦兰舟了解司徒墨,她知道司徒墨既然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语,事情肯定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她只好默默回到工作室,从抽屉里拿出那一纸合同走出来。
再走出来时,她看到两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双双垂手站在那里,一个满脸茫然,一个出奇决绝。
她攥着合同,不知道为何,她有些于心不忍:
“师兄,你确定要让他走吗?”
“嗯,我们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还给他吧。”
司徒墨淡淡说道。
他没有再看宋锦瑜一眼,就仿佛,再也不想与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一般。
他没有给宋锦瑜留一丝余地。
都说越不动声色的人,越是狠角色……宋锦瑜这一刻忽然深有体会。
司徒墨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宜在留在这里。
秦兰舟把合同缓缓递到他手里,他接过来的时候手微微一抖,但还是接了过来:
“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
他看着秦兰舟,心里格外不舍。
他此刻的心,就像是刚刚微微张开的弓,箭还未曾出过鞘,就不得不被迫松手,任由本可以飞扬千里的箭,就这样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种使不上力的颓败感,操蛋得很。
“不必再见,希望宋先生识趣一点,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司徒墨又冷冷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
师兄都这么说了,秦兰舟突然不知道她还可以再说些什么。
她向来只擅长怼人不擅长安慰,所以,此时此刻,她沉默了。
宋锦瑜愈发觉得心里很堵,若是旁人胆敢这样轰他走人,他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但眼前这人是司徒墨,眼前这地盘是他的地盘……他辞工让自己走人,似乎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好说。
他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有因,但他并不知道缘由是什么。
“好,那我先回去,不过我还是希望,师傅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不合适做学徒,这就是解释。”
司徒墨轻飘飘给了个解释后,背过身去,不愿意再面对宋锦瑜。
尽管觉得屈辱,宋锦瑜还是硬着头皮离开了墨兰工坊。
他试图从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里寻找司徒墨翻脸的原因,却发现根本无解。
莫非司徒墨本身也对秦兰舟有情?
他这么一想,心一时间更加烦闷。
他于是转身,从墨兰工坊的侧门走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
司徒墨之所以如此坚决,是因为他刚刚在散心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女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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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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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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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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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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