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听所,世上的亲人在流泪,逝者就不会走。
“我变成有钱人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变成有钱人,钱多的花不完愁的?
要不分她点儿,她乐意助人为乐。
吴伊差点又拿出手机记录做善事的积分。
男人嘤嘤两声,又说,“我爷爷留给我的。”
他是个孤儿,从小跟着爷爷长大。
据说他爸他妈很早就分开了,他妈不知去向,他爸出家了,他爷爷一个人把他带大。
他性格挺内向的,没什么朋友,只喜欢跟爷爷腻着。
老爷子总说,娃啊,你这么黏着老头子做啥啊,以后可要娶媳妇的。
他总问老头:我娶你行不?
老爷子拿这孩子也没办法,他是大奇唯一的亲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可是他总有死的那天的。
老爷子是个有头脑的人,打很早就知道自己得走,便早早的,在大奇还没几岁的时候,就在这边置办了几处小平房。
那时候房子还不值钱,尤其是平房,老爷子虽然不富裕,但是“置地”的头脑还是有的。
土地就是产业,是根基,想着多置办几间房子,孙子长大了不愁钱花。
谁知道,当年的小矮房一下成了稀罕物。
本来不是个有钱的家庭,老爷子离世后,大奇继承了房产,成了实实在在的“有钱人”。
可是爷爷没了,他要这一耷耷钞票有何用,再也没人听他的烦恼和伤心事了!
听说人死了以后,如果在世的亲人活不安生,每天痛苦,那人就走不了,灵魂会一直围着你打圈圈。
所以他便每日都来哭一哭,让爷爷围着他打圈圈。
吴伊听了有点无语,“你叫什么来着?”
男人说:“大奇。”
她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想法太滑稽了,逝者已矣,要让他安心离去,怎可拖恋人家魂魄,让其无法安心入土。”
大奇说,“我觉得他一定也舍不得我!”
吴伊说:“非也,非也,他既已去,定是想入土为安的。”
大奇半天没说话。
这女的说话咋怪怪的。
而且听起来又很有深度的样子……
大奇忍不住心里一动,“请问,您是高人?”
吴伊咳了两声,这才把话腔往回收了收,“高人谈不上,但解你心事也许可以一试……”
惨了,收不太回来,最近又站桩又念咒的,有点儿入戏太深。
活脱脱一个得道高僧既视感。
大奇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xǐυmь.℃òm
她很像他小时候,邻居家的一个姐姐。
那姐姐特别威风,八面玲珑,平时总喜欢披着一个毛巾被,把自己装成得道仙人。
她总是拍着他的脑袋瓜说:“大奇啊大奇啊,你可要坚强啊。”
语气跟这姐姐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性格孤僻,又特别怂,被班里男生欺负了,除了拿块砖头挡在身前,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有那姐姐一出现,瞬间就能吓跑那帮毛头小子。
因为她特别横,长的也好看,眉毛一立,特别像从帝王片里冲出来的将军。
她总对他说:小子,别太怂,踹他奶奶个屁滚尿流。
不过那姐姐身世不太好,没多大就得了一场怪病,举着一杆大旗满世界的疯跑,听胡同口一个老中医说,她是心阳上亢,扰乱了心神,治不好了,只能疯一辈子。
于是没多久,那姐姐就疯死了。
她死的时候,他还在胡同口偷偷埋了一只小乌龟,因为那姐姐特别喜欢玩儿乌龟。
他好不容易才在市场上找到一个死掉的乌龟,然后把它埋掉,希望他可以去陪姐姐的魂魄。
对,那姐姐也喜欢穿一身白。
和这姐姐一样。
她总喜欢装菩萨,这姐姐不会也是吧……
大奇看了半天吴伊,没说话。
吴伊:“别看了,有什么烦心事,可说与我略听一二。”
大奇……
这古言听着可真别扭。
他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对吴伊说,“我知道我太自私了,可是我的心事只有爷爷能懂,我就想在这儿跟他聊聊。”
吴伊苦口婆心劝道,“放过爷爷吧,我可以倾听你的悲苦。”
说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大奇的屁股。
习惯性动作,对不起大奇。
大奇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双猥琐的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主动搭讪,并且说要倾听他的悲苦,他觉得挺新鲜,有种吃了唐僧肉的感觉。
大奇是个可怜人。
说可怜,也没那么可怜,不过是没爹没妈,爹出家后也不知去向,只知道当初留了封信说出家,然后就杳无音信了。
他的可怜,在于他不知道和这个世界怎么相处。
他想融入,却总觉得这个世界将他隔挡在外。
他有心事……以前还有爷爷听,现在也没了。
“现在工资暴跌,被小人算计,交不到女朋友,滑雪还会摔屁股的糟心事,我都不知道去跟谁说了!”
吴伊心想,你这不就在跟我说么。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现在夏天,你去哪里滑雪?”
“我说的是冬天的时候。”
“冬天的事儿你记到现在?”
大奇板着一张脸看向吴伊。
“年轻人,不是我说你,做人要大度些,要有慈悲心,莫要整日计较那些利益得失,你有没有想过,一切的不幸都是业障在作祟……”
这姐姐咋老整些高深词儿。
“业障是什么。”大奇问。
“就是你欠下的债啊……”吴伊拉长了语调。
救人就是救自己……
大奇不说话了。
最近他总遇到怪事。
一桩桩,一件件,没人能懂,没人能说。
瞧着这女人,好像很高深的样子,说不定是个什么隐匿江湖的高人。
再瞧着她的穿衣打扮也很特殊,刚刚没仔细看,现在一看,这白衣飘飘的,有种大侠风范,再加上说话神神叨叨的。
说不准是个戴了假发的尼姑……
他觉得自己仿佛碰上了一个救世主。
他问尼姑,“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转瞬为安?我还会有子孙后代吗?”
尼姑说,“这要看你自身的修为了……切记,善念起善缘……”
大奇忽然被她的声音感化了,“师傅,我能加您个微信吗?”
嗯?师傅。
她又不是唐僧。
吴伊现在一心求善,恨不得帮助全世界,果断的同意了。
加了大奇微信后,吴伊说,“莫再留恋爷爷的灵魂,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奇坚定的点点头。
两个神经病互相凝望了片刻,戴着鼓励的眼神分开了。
吴伊麻利儿的在app里记下:做善事积分+1。
这玩意儿现在比银行卡数字看着都让人激动。
毕竟半年未进账,她的银行卡已经十分寂寞了。
往家走,又顺便买了点水果。
廖以葨说,她要戒水果。
寒凉伤脾。
廖以葨还说,她不能吃太多肉。
油腻伤脾。
廖以葨还说,不要每天胡思乱想。
忧思伤脾。
她就纳闷儿了,脾怎么那么容易受伤,玻璃心啊?
她报复性的拿了几个橘子往家走,边走边回微信。
一个大爷说:天使啊,明天站桩能不能时间短点,哥哥腰疼。
吴伊说:爷爷,您都60了。
吴伊最近认识了不少老大爷。
她混迹于60组,竟然没觉得有丝毫维和。
什么网红博主化妆品,都让它见鬼去吧!
傍晚,丝毫不见温度有一点点下降。
吴伊边走边想未来。
她最近总喜欢想未来。
可是她又很害怕想未来。
因为她现在的未来,太像一个谜了。
虽然每天坚持和大爷们一起练练功,但脑子里总觉得懵懵的,心事稍微多一些,后背就一股凉风,一直嗖嗖的往里钻。
齐衡说,这在中医里,叫卫气不固。
卫气不固了,营卫能力下降,人就虚了,就像兵营里一样,阵营弱了,仗就输了。
也不知道这些大将军什么时候能重新强大起来。
她很怀念过去那个棒棒的自己!
从展望未来,到怀念过去,吴伊只用了一分钟。
然后,电话忽然来了。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塑料袋顿在半空。
是李冰。
她不想接。
她不敢和过去的朋友联系,不敢让他们见到自己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
手机一直在闪,时而闪耀,时而黑屏,她将屏幕举在半空,在忽然变黑的那一瞬间,看见一张没什么气色的脸。
手机就像催命似的,一直叫。
停了之后,一条微信飞过来:再不接,老子就跟你绝交。
李冰是个暴脾气,已经忍受她多时。
电话再响,吴伊不得不接起来,满脸不情愿。
“吴伊!”李冰说。
大冰箱听到好友咆哮,哆嗦了两下,“干什么,我最近很虚弱,什么也不能吃什么也不能喝,不方便见面的。”
说完低头瞧了瞧塑料袋里的橘子。
李冰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我要见你。”
哦……“那是谁。”
李冰说:“是大粪驴。”
什么???
吴伊的手机差点掉地上。
……大粪驴原本不叫大粪驴,而叫大粉驴。
因为他总是喜欢穿粉色的衣服,粉粉的,配着那张贱贱的脸,特能撩人。
后来叫着叫着,大粉驴就变成了大粪驴。
理由是,连萌宝宝都看不上,和屎有什么区别?
奶茶店里,吴伊和李冰面对面坐着。
她低着头,不敢看李冰的眼睛。
她是一个猥琐的人……
她已经有半年不敢见李冰了。
她怕李冰见到她现在这副样子,心里难受。
再说,都是女孩子,谁还不要点儿面子了?
但是一说大粪驴,她蹭的一下就来了。
她这个猥琐的人……
她没脸抬头。
李冰呵斥了她一声:“抬起头!”
这女人声音还像以前一样叱咤……吴伊颤颤巍巍的把脸抬起来,哆哆嗦嗦的去看好友的眼睛。
吴伊惨淡发黄的小脸定在半空,因为太瘦了,眼窝有一点点深,鼻梁高高挺着,樱桃般的小嘴儿几乎没有血色。
李冰眼圈一下红了,“大牛,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
吴伊外号,小牛。
因为她过去吃的太多,壮的像牛一样。
李冰总喜欢叫她大牛,因为她觉得小牛太弱了,衬托不了吴伊的霸气。
吴伊过去是个挺霸的人。
不是说性格上有多霸道跋扈,而是那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了也有地来接的气质,特像个盖儿不吝的大侠。
心大的,跟海一样。
过去,他们两个总是李大侠,吴大侠的对叫。
现在,大侠只剩下李冰一人,吴伊成了“易悲善恐”的小可怜。
想来有点儿悲伤。
吴伊习惯性拿起奶茶,想了想不能喝,又放下了。
“大粪驴想见你。”
吴伊抬眉偷偷瞄了眼后面。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现在没来!”
吴伊失望的哦了一声。
失望了一会儿,又有些窃喜,“怎么地,他回心转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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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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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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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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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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