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二世继承了他老头子聂队长“低调”这一优点,不喜好虚张声势。这一次视察监狱,除了几个高级军官陪同之外,身边就带了一队随行的警卫员。
聂二世年过中年,人长得非常标志,是个远近闻名的老帅哥。除了朗桑的最高负责人之外,聂二世对外还有许多身份,所以他不像其他军阀头子那样,总是穿着一身挂满勋章的军装。
聂二世总是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平时也是穿西装,打领带,他有意脱离那种刻板的军阀形象,比起军阀,他更像是左右逢源的、上得台面的政)治家。
昂钦在监狱大门迎接了他,令他意外的是,聂二世看起来心情不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怒气冲冲。不过,昂钦这样级别的军官,并不能经常见到聂二世,而聂二世呢,是出了名的笑面虎。
对这种人来说,笑容已经不再是表达情绪之用,因为他们经常出席公众场合,面带笑容是礼仪上的标配。
最高长官莅临监狱,昂钦也只能把排面做足,他拉出了所有的警备队员,排好了队形,举行了简单的迎接仪式。
聂二世没心思搞这些表面工作,他挥了挥手,说马上开始办正事,少搞这些没用的。
“你先带我在这里转一圈。”聂二世背着手,环顾着监狱说。
在一大帮人的陪同,昂钦带领着聂二世,开始了对监狱的视察。聂二世仔细检查了监狱的各项硬件设施,并与监狱警备队的官兵进行了亲切交谈。
聂二世一会儿检查监狱的设施情况,一会儿查看监狱的管理条例,一会儿又亲切的询问警备队的官兵,平时吃得好不好呀,工作累不累呀,晚上睡得香不香呀?
聂二世性格幽默风趣,不喜欢说假大空的官话,更喜欢用玩笑话的语气和官兵交流,所以整个视察过程非常轻松。
警备队的官兵都是第一次见到最高长官,他们感受到长官的关怀之后,个个都激动不已,深受感动。他们甚至都忘了聂二世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视察的一趟流程结束之后,聂二世就进入了昂钦的办公室,开始办理此行的正事。
此时,办公室里除了聂二世之外,就还有昂钦。得知聂二世要来后,办公室做了一些应急的改造,以作为最高长官的临时办公地。聂二世坐在昂钦的皮椅上,昂钦则像受审的犯人,站在办公桌前。
聂二世不再挂着那亲切的笑容,他冷着一张脸,慢慢翻阅昂钦准备的资料。
资料上有暴乱中的死亡名单,有三名主犯的资料,也有书面整理的事件报告。
看完后,聂二世喝了一小口茶水,抬头对昂钦说:“你来把这回事情的经过,完整的给我讲一遍。”
“是。”昂钦只好清了清嗓子,有些紧张的把事件报告了一遍。这是他坐到这个位置上之后,第一次与最高长官面对面的交谈。
昂钦在汇报中,刻意加重了李波的罪行。他打算把李波推为这次暴乱的主犯,用来转移聂二世的关注重点,让聂二世觉得这次的暴乱不是监狱的管理出了问题,而是犯人里出了“百年难遇”的大刺头。
“这个颂巴队长的后事,你都办好了吗?”聂二世看着报告问。
“处理好了,按照标准,给家属赔付了一笔钱。”
“其他的士兵呢?”
“也都按标准处理了。”
聂二世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问:“我有一个问题啊,你说的那个汉人,他为什么要主动挑衅那个桑……桑什么?”
“桑狄。”昂钦赶紧附和了一句。
“嗯,桑狄,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是前几年走太多的货,被抓的那个?”
“是的。”
“那你说的那个汉人,凭什么敢挑衅他?他有什么背景吗?”
“应该没有,这个人,是汉人小团体里面的,只是个喽啰,我估计他是被派去引战的。”
“这事情因什么而起?”
“据说两边的头子结了仇。”
“具体一点。”
“那就不是很清楚了,这帮犯人,丁点儿事情都可以闹起来。”
聂二世靠在皮椅上,默声不语的思索了一会儿。
昂钦站在他面前,手心里捏的全是汗。看到聂二世无话可问,昂钦暂时松了一口气。他祈祷着聂二世不要再追问下去。
“现在三个主犯在哪里?”聂二世又抬头问。
“全都被单独关押着,具体的处罚措施我已经做了简单安排,等待长官您的决定。”
“什么安排?”
昂钦赶紧说了出来。
“暂时不要这么做。”聂二世活动着颈部,否决了昂钦的说法,“你现在马上把他们带过来,我要问话!”
聂二世既然专程过来了,当然不会对这次调查“浅尝辄止”。聂二世可不是容易被忽悠的人,昂钦的汇报,并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虽然他对监狱的具体情况不熟悉,但是聂二世不傻,他很快从昂钦汇报的事实里,推理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监狱里的帮派能闹到那么乱的程度,绝不是突然之间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犯人绝不是一两天就敢闹那么凶,这之中,多半是有警卫在包庇纵容。
第二,犯人能下如此狠手,胆敢将警卫杀死,说明犯人对警卫的怨气极深,警卫日常的管理,肯定有问题存在。
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昂钦所说的,不过是一面之词,聂二世还想听听三个主犯怎么说,看看到底是监狱的哪一块出了毛病。
聂二世既然这么命令了,昂钦也只能点头说:“是,马上去办。”
昂钦撇着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
地洞。
刘勰伸手挡住由洞口射下来的光,这下他百分百确认不是在做梦了。因为做梦的时候,眼睛不会有那么真实的灼射感。
地洞上方的警卫后来说了些什么,刘勰没有听清,在他准备吼些什么话的时候,就感到缠在他身上的绳子忽然一紧,接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从洞底吊起。
绳子勒得刘勰有些难受,但他却比什么都高兴。
“我还活着!”刘勰用微弱的语气说了一句。
在被吊出地洞的过程中,他几乎用起了全身的力气,将头仰起,让头顶的洞口保持在视野中心,生怕那洞口的光亮离他而去。他太渴望光亮了。
这个过程,很像母胎分娩时的景象。虽然出生时候的记忆刘勰早已丢掉,但他有理由相信,两者绝对是差不多的感觉。
因为当他再一次爬到地面的时候,就像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木屋里的光线虽然不亮,但躺在地面的刘勰,适应了好久才能睁开眼。他看到三个警卫站在他身旁,其中一个还叼着烟。警卫都低头看着他,嘿嘿发笑。
木屋的缝隙透进了明媚的光,这屋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刘勰的眼睛,至少可以看到东西了。树林里的各种鸟儿,也在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叫声不吵,听起来特别悦耳。
就连时刻呼入口鼻的空气,也与地洞下面的有天壤之别,空气那么清新,不再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以及呛鼻的尿骚味。
不知怎么的,刘勰看到这一切,看到警卫,唰的一下就哭了。虽然将他丢进地洞的,就是面前这三个警卫,但刘勰还是像见了救民恩人那样,静默的眼泪继而变为了劫后余生的啜泣。
这时候的警卫,在他眼里不再是监狱的警卫,他们在刘勰眼里不存在任何社会属性,刘勰看到的,只是三个“人”,真正的人,和他一样的人。
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太美好了,有亮光,有太阳,眼睛能看到东西,耳朵能听到声音。有人与你说话,身边的是你的同类,而不是悄悄往你身上钻的长蛇。
三个警卫根本没见过从地洞里活着走出来的犯人,看到刘勰那样子,看到他此刻迸发出来的情感,自然是深受触动。不过,刘勰那样子,看起来也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三个警卫默默看着躺在地面的刘勰,没有催促。
“你运气可真鸡把好!”一个警卫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然后扔了罐水壶给他,“下面的日子不好过吧?”
水壶在地上滚了几圈,刘勰赶紧将其按在手里。他颤颤巍巍的拧开壶盖,然后举起水壶饮水。刘勰实在是太渴了,他举起水壶后,几乎往脸上倒去。
“喂,让他别这么喝,待会儿喝死求了,我们还不好交差!”抽烟的那个警卫说,说着就把手里的烟头丢进了黑幽幽的地洞里。
另一个警卫只好夺过他手里的水壶,然后极不耐烦的蹲下身,像浇花洒水那样,往他嘴里定量倒水。
凉水入喉,刘勰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扭过头,又看到那个黑幽幽的洞口,便赶紧挪开身体,想离那洞口越远越好。
现在,他知道这个地洞的真相后,说什么也不会再下去了,就算是警卫当场枪毙他,他也不愿意再领略那份痛苦。琇書蛧
警卫看到他那样子,都哈哈的笑了出来。
“还想不想下去啊?”警卫嘲弄般的问他道。
刘勰用手背抚走嘴角的水,一个劲儿的摇头。
“哈哈,你现在想下去,还下去不了!告诉你吧,你小子踩狗屎了,有大人物要见你!”警卫拖着石板说,“让你可以多活两天!”
刘勰的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
警卫盖过石板后,那个黑幽幽的洞口,终于是看不到了。警卫解开了刘勰身上的绳索,然后把他架出了木屋子。
恐怖的地洞,果然像黑洞那样,可以扭曲时空。在刘勰的主观感受中,他在地洞度过了很久,没有十几天,也有七八天。但事实是,他被关进地洞的时间才三天不到。
不过呢,刘勰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不俗的“成绩”。因为被丢进地洞的犯人,只有极少部分人是被活活被饿死,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忍受不了精神的折磨,然后通过撞墙,咬舌,或者是其他方式,来提前结束生命最后的痛苦。
大难不死的刘勰,暂时告别了地洞,被警卫架回了傈垭岗监狱。不过另一个地洞里的桑狄,运气就没他那么好了。
前去寻找桑狄的另一队警卫,掀开地洞的石板后,从地洞下吊上来的,是一具已经开始发臭、发烂的尸体。
桑狄这个脾性狠烈的大毒枭,怎么可能会乖乖被警卫丢进地洞?他当然知道地洞是条不归路,所以桑狄得知将要被丢进地洞的消息后,执意要找昂钦申诉,说昂钦要多少钱,他都可以答应。只要不关地洞。
昂钦根本不理会他,警卫无奈之下,只好把这个反应激烈的桑狄活活打晕了过去。打晕了之后,警卫再抬着他,将他丢进了地洞。
我们可以想象到,这个曾经在金三角叱咤风云的大毒枭,在彻底黑暗的地洞里醒来后该有多么绝望。他估计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与刘勰不同,桑狄清楚地洞是个什么东西,也知道昂钦是铁了心的要搞死他,他知晓自己的命数至此,再无翻身的可能,所以没有像刘勰那样苦苦期盼某些不会发生的事情。
于是在黑暗中无比绝望的桑狄,果断选择咬断手腕动脉,早日结束痛苦。他这么一个强势的人,不可能接受地洞的折磨。
这个习惯了横行霸道的缅甸大毒枭,就这样憋屈的死在了地洞中。尸体的恶臭在幽闭的地洞里捂了那么多天,据说桑狄被吊出地洞的时候,在场的警卫差点被臭晕过去。
这下,暴乱的三个主犯,变为了两个。
刘勰被架回监狱后,吃了些食物,喝了些水,他那奄奄一息的身子,这才缓和了回来。在地洞遇到的那条蛇,果然不是什么毒物,刘勰看了看伤口,那里并没有什么变化,蛇牙咬出的痕迹已经结了痂。
刘勰被关了那么久,身上又脏又臭,警卫只好替他擦身子、洗头发、刮胡子,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毕竟他要见的是大人物,必须要整洁得体一点才行。
搞完这些后,警备队的副队长郑重的对刘勰说,待会儿有大人物跟他相见,让他好好说话,不该说的话,就管好嘴巴不要说。如果胆敢说监狱的坏话,后果自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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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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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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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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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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