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矿3队的汉人,编出的两段顺口溜。聂公就是指朗桑的缔造者聂队长,他老人家这辈子多福多寿,至今健在。
矿工的工作条件有目共睹,除了体力活的压榨,他们每天还要面对矿洞里头的岩尘、毒气这类慢性杀手,更别说随时可能发生的塌方、漏水可以可以让他们一命呜呼。
矿洞底下的劳累,每天都在折磨着刘勰,如果不是有强烈的信念所支撑,他恐怕早就死在矿场了。这种死,可能是生理上的死,也可能是精神上的死。
现实总是残酷的,希望也还是要有的,面对如此苦难,他也只能自我催眠一般的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一定要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每过一天,就少一天。
可话虽这样说,但矿场的苦日子,不是哪个都坚持得下来的。比起在牢房里睡大觉的日子,这里的时间更加难熬,也更加令人绝望。刘勰也会忧虑,万一他的越狱计划不能如期实行呢?万一自己逃不出去了呢?这辈子会不会就这样烂在矿场里了?
不过逃得出去也好,逃不出去也好,眼下他除了日复一日在矿洞里工作之外,别无选择。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老侯能快些把他需要的工具带来,以便自己的越狱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这天,矿3队收队之时,矿场的老大杨胡子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昂钦要来矿场视察,时间就在明天。
不论是矿场的警卫,工人,还是囚犯,都知道这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一般来说,昂钦来矿场只会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矿场效益好,他来庆功表扬;要么是矿场效益差,尽挖些无法变现的破石头,让他挨了骂,他要来督促纠察。
昂钦既是傈垭岗监狱的负责人,也在朗桑的军队系统中担任要职。简单的说,监狱也是军队的财产,监狱的负责人可不是什么闲职,不仅要负责监狱的日常管理,还要对监狱的各项产业负责。
如果有产业的产出出现问题,影响了经济,上级可是要找他问话的。
矿场的人,对最近的工作成果心知肚明,昂钦视察的原因,显然是来找毛病的。这对矿场的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的纠察手段,轻则训话、体罚,重则调换作息,全员加班,总之会让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
晚上睡在牢房的时候,李波对工组的汉人们说,无论明天昂钦要搞什么幺蛾子,大家都上心点,别偷懒,别磨洋工,要是让昂钦揪到把柄,工组全体都要遭殃。
“特别是你,刘勰。”李波强调道,“你最好躲着他走,别让昂钦看到你,免得对上眼了,又找你麻烦。”
有人附和道:“说得对,昂钦那鬼东西,本来就恨咱们汉人,他要在这里找你麻烦,就不是你一个人遭殃的问题了,一人生病,全家吃药,你要是中标了,咱们都要遭他整!”
“他为什么恨汉人啊?”刘勰问。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在这么说,这鬼东西,不是经常跟颂巴一伙,整咱们汉人吗?”
“诶,这个我知道,据那些大头兵说啊,他本来要在部队里头升官的,结果好巧不巧,聂家刚好从中国挑了个教官过来,一下就把他的位置给顶替了,昂钦呢,就只能发配到傈垭岗来干活,你说,这换谁谁不难受?傈垭岗能有部队威风?”
“对,我也听过这个说法,说是聂老头嫌他脾气太坏,做不得大官,就让他退下来了。”
“我看在傈垭岗也挺好,别看昂钦整天凶着块脸,那只是给咱们看的,听说他在监狱里根本待不住,隔个一两天就要去悄悄去镇上做那些事,你觉得傈垭岗不好?人家倒还舒服着呢!”
“昂钦的油水那么多,能不舒服吗?就说咱挖出的这些石头,你觉得他私下藏了多少?”
“用不着藏吧,我听说聂老头一年给他开30万的工资。”
“放屁,我听说是50万!”
……
刘勰无意间的问话,就引来了工友们的七嘴八舌。这就是矿场牢房里的晚上,只要有个话题,每个人都能给你扯上一句。
不过,七嘴八舌也有好处,这是刘勰每晚的催眠曲,他住惯了傈垭岗的牢房后,越是闹腾的地方,睡就越安稳。
次日,矿3队早早就吹响集合哨。
昨晚下了一场急雨,杨胡子赶紧组织起犯人,将影响路面的积水给清理掉。接着,犯人们又做起了大扫除,把矿场里的设备拾掇得井井有条。
夜雨之后,湛蓝的天空清澈无比,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得人睁不开眼。囚犯们按照杨胡子的命令,丢下了手头的动作,他们在矿场的碎石坝上整齐的站好队,提心吊胆的等待昂钦的到来。
很快,由傈垭岗监狱而来的车队如约而至。
越野车的车门打开,昂钦从后座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恶狠狠的神情,但脑袋上换了一顶气派的贝雷帽,鼻梁上也架了一副遮阳墨镜。
车队里的随从士兵,也在颂巴队长的招呼下,随昂钦一道走进矿场。那些随从的士兵,少说也有十多二十个,他们整齐的跟在昂钦身后,看起来十分气派。比起在监狱里,外出视察的昂钦,显得更加威风。
杨胡子带着一队人,在矿场门前恭恭敬敬的迎接他,站岗的士兵们,也比着稳稳的军礼,一刻也不敢放下。迎接领导视察的表面工作,他们还是做足了的,就差齐鸣礼炮了。
不过昂钦那板着的脸,并没有因此松下来,他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让杨胡子进去再说。昂钦领着一大堆人,一边走,一边盯着集结在碎石坝上的犯人队伍,明眼人都能觉察出气氛不对。
自从工期开始之后,刘勰有段时间没见到昂钦了,此刻看到这个恶霸牢头气势汹汹的朝他们走来,不免心生惧意,赶紧垂下眼神,不再张望。
昂钦走到囚犯面前的斜坡上,就停下了脚步。矿场里这时静悄悄的,他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的扫视着这群犯人,久久未开口说话。而犯人们个个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全都把头低下,不敢同他对视。
实际上,比起其他产业,朗桑几个矿场的效益并不算好。如果严格计算产出的话,这几个矿场对朗桑来说,并不是什么心腹之物,毕竟这些矿场的规模都不大,根本无法把矿业作为顶梁柱。
因为有大烟这颗摇钱树顶着,所以矿场的产出问题,在之前并没有暴露出来。谁知去年天公不作美,造成大烟的收成不太好,并留下了一些经济缺口。
产出有问题,上级就要找昂钦问话。昂钦刚从朗桑回来,前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上级查看了产出数据后,勒令今年必须提高各产业的效益,否则就等着受罚吧。
所以昂钦这两天就有得忙了,除了矿3队,他还要去效益不好的工队挨个“视察”。
“把本子拿来。”昂钦对旁边的杨胡子说。
昂钦说的本子,就是每支工队都会有的日志记录本。这个本子里详细记录着工队每天、每个周期的产出记录。
杨胡子听令,赶紧把准备好的日志本递给他。
昂钦摘下墨镜,慢慢的翻看着日志本。这段时间对犯人们来说,万分难熬,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看完之后会做何反应。也许是头顶的太阳毒辣,也可能是日志本的记录让他怒火中烧,只见昂钦看着看着,脸色又垮得更加难看了。
账本上无非就是些石料数量的数据,各个小队的差别其实并不大。但昂钦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出气筒,于是他揪住一组数据就问:“二组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少这么多量,谁在负责?”
说完,昂钦就看向犯人,等待某个倒霉蛋举起手来。
举手的是李波。他立即解释说,因为工组里来了信任,刘勰是第一次上工,手艺不够熟练,再加上队伍里有人手上带伤,所以工作产出量相对少了一些。
“这个事情,跟杨队长打过招呼了!”李波不忘强调道。m.xiumb.com
昂钦旁边的杨胡子立即点头,说确有此事。
“受伤了?我看是这组的汉人多了!”昂钦看了一眼李波,又看了一眼站他旁边的刘勰,这两个人,都是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刺头。
“从今天起,你们这一组,每天多干三小时!”昂钦接着命令道,“并且按照现在的数量,翻倍!下个月我亲自来查你们的量,要是没达标的话,再继续加!”
听罢,李波心口一沉,然后极其不爽的低下头,低声骂了一句。
队伍里的几个老缅,听懂昂钦的意思后,立即发出幸灾乐祸般的讥笑。
说完,昂钦把日志本扔给了杨胡子,他对着犯人们左顾右盼着,还觉得不够解气,于是开始计划起某些不好的事情。
刘勰的个头,比一般的犯人要高出一截,所以哪怕他现在低着头,也在队伍中特别显眼。昂钦还记得这个顶撞过他的家伙,随即就伸手指向刘勰,大喊:“你,524号!站出来!你过来把这堆石头,全部给我搬回去!”
犯人们集合站队的地方,是矿场里少有的平坝,这里平时用于碎石和筛石。所以在犯人列队的旁边,混乱的堆放着数不清的石料和工具,那些还没筛过的大石块,会像小山一样堆放在各个“切西”中。
“切西”就是方形的木围栏,用于区分各个工组的工作成果。而其中一处“切西”,不知什么时候断裂了,里面那些大石块便胡乱的堆了一地。
昂钦说,那是矿场工作懒散的反映,但大家都知道,他不过是找点理由找犯人撒气罢了。
刘勰先是一愣,确认手指指的是自己后,也不敢有怠慢,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了队伍。
石料都是刚从矿洞带出来的生石料,不仅数量非常多,搬起来也不轻松。不过刘勰不再是傻憨憨的骡子了,他知道自己成了出气筒,那不如借此机会磨磨洋工。等昂钦训完了话,这事也就完了。
昂钦继续对其他犯人发着火,刘勰不紧不慢的在旁边搬着石头,祈祷昂钦赶紧把屁放完。
但是磨洋工的行为,没有逃过颂巴队长的眼睛。他走过来,踢了刘勰一脚,骂道:“小杂种,你他妈在拉屎呢,动作这么磨叽?我现在给你计时,如果我上完厕所回来你还没搬完,你就把旁边这些石头都搬一遍!”
说完,颂巴队长就按着腰带,往厕所去了。
刘勰的小心思被戳破,便只好打消掉磨洋工的年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搬移这些石块。石块不仅重,而且边缘尖锐,一不小心手掌就要被划破。
仅仅十来分钟的时间过去,刘勰的双手就血红一片了。他气喘吁吁,双臂乏力,但面前的石料,还有一大堆没搬完。
一名士兵拿着卫星电话,说朗桑镇有事找他,昂钦只好暂停了训话,退到一旁听电话。犯人们立即就松懈下来,他们看向那不停搬动石块的刘勰,叽叽咕咕的交头接耳。
突然,人群里的李波挤了出来,朝刘勰那边走去。
对于大多数犯人来说,他们对刘勰的遭遇并不会有一丝丝同情,而是会当成难得的“戏剧”来欣赏。
苦日子会泯灭善心,囚犯们苦得久了,一旦看到别人比自己更惨,心里就会觉得好受。因为犯人们心里会想,昂钦又开始折磨这个倒霉蛋了,这是好事,因为麻烦暂时就不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但李波不一样,他是个天生的反叛者,他本就对昂钦刚才的惩罚抱有不满,见颂巴队长光明正大的欺负人,李波又犯了气血上头的毛病。
刘勰是他工组里的兄弟,他选择站出来帮助刘勰。他走到刘勰身边,二话不说就搬起石块来,他虽然没听到颂巴队长对刘勰说了什么,但他清楚,刘勰如果真的搬完这些石块,也就别想干活了。
如此仗义的举动让刘勰很是感动,但颂巴队长可不这么想。他这时已经上完了厕所,见刘勰旁边多了一个人,他立即快步过去,然后让李波立正。
李波重重的扔掉手中的石块,然后捏紧拳头,用极为不屑的眼神看向颂巴队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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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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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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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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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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