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疲倦还未退去，他身上的披风也依旧穿着，就这么一幕突然让徐凝羽觉得心有不忍。
她可以走过去，让他来温暖的被窝里睡一觉，她可以走过去给他披上一条厚毯子，可是她走不过去……
就这么几步的距离，她的心让她没办法迈开步伐，她失去的那些人，让她停下那些无味的不舍得。
即便他说会给她一个交代，可是死的人已经死了，交代改变不了过去发生过的每一刻。
“醒了？”
沙哑疲惫的声音，让徐凝羽的思绪回到现在，她对着丰衍点了点头。丰衍一脸笑意走过来等着她，“走吧，他们应该到了。”
“他们？”徐凝羽疑惑的看着丰衍。
“嗯……”
他眼神温柔如水，徐凝羽慌忙移开眼，她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会溺死在这笑容里。
“冷吗？”
虽然此处偏南不如京城冷，但如今已是寒冬，丰衍总担心徐凝羽的身体受不了。
摇了摇头，徐凝羽只顾着落后丰衍一步，这是下人和主子的距离。丰衍停下来，看着在他一步之外也停下的徐凝羽，叹了一口气……
“娘娘！”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被一声娇俏的声音打破，徐凝羽不自觉的抬头看过去，发现一个蹦蹦跳跳的丫头，正朝着她奔过来。
徐凝羽发自肺腑的笑了，看着立在自己眼前对她左看右看的追月，心里十分高兴。还好丰衍没有对她们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
追月似乎长高了不少。
“彩织姐姐也来了。”追月指着站在饭厅门前，一脸笑意的彩织兴高采烈的说道。
徐凝羽拉起追月的手，“桂嬷嬷可好？”
追月一边点头一边随着她走进饭厅，彩织很自然的给了徐凝羽一个手炉，徐凝羽在接的过程当中，犹豫了好一会儿。
“娘娘瘦了……”
追月和彩织对徐凝羽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坐月子的那段时间，自她进了昔阳宫她们就再也没能见到她。
“这不是正好穿彩织做的袄裙吗。”
徐凝羽这话，只是为了逗两个丫头高兴，谁知道丰衍却听得眼睛发亮。
“彩织，袄裙可带来了？”他在临行收拾包裹的时候，特意吩咐过彩织，多准备一些徐凝羽以前爱穿的衣服。
彩织点头，“皇上、娘娘，奴婢带着袄裙呢，等娘娘吃了饭，奴婢就去拿。”
徐凝羽脸上的笑淡下来，她并不是真的想穿以前的衣服，对她来说那些也已经是过去。
“待会儿再说吧。”
看着徐凝羽并不高兴，丰衍的话也拐了弯。见他们沉默，彩织和追月也安静下来。
徐凝羽明白，彩织和追月有她们的身不由己，所以她并不怪她们忘记了她的仇恨，但是她自己不会忘记，而且还会每时每刻都记得清楚明了。
吃过饭，湖兴带着笑从外面回来。
“皇上，娘娘。”
看见湖兴，徐凝羽就想起那一日他奉旨来带润儿的样子，可他此时的脸跟那个时候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的表情。
“皇上，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丰衍点着头，对徐凝羽说道：“咱们住在这里，丁逡就只能每天住军营，我让湖兴收拾了一个院子，虽然小了点但是够咱们用。”
徐凝羽一怔，丰衍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他对她好，她就能忘却过去？或者，是她还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
新的院子离着丁逡那里不远，而且整个院子呈现出与边关不同的柔美风格。
“上一任驻边使臣是南方人，所以他将这里按照南方的习惯修整了一番，你将就住着。”
徐凝羽看着这个小巧精致的院子，这只有泰宁宫一半大的地方，却比泰宁宫显得有人情味，当然也有可能是它不在皇宫里，所以不会让人感觉到冰冷。
“这是主屋，你带着追月和彩织先住在这里。”
推开朱漆木门，徐凝羽看见屋子里更加精细的布置，她没有问为什么她要住主屋，她也不打算问他住哪里。
“有什么缺的，就让湖兴去买。如果实在想上街，一定叫上十三。”
徐凝羽低眉顺眼听完丰衍的吩咐，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歇着，午饭晚饭就别等我了，夜里困了就先睡，我不一定赶得回来。”
徐凝羽始终不看他，无论丰衍说什么也只是点头，虽然她这样丰衍心里还是有些失落，但是看着她就在眼前，所有的失落又都立刻变成了欢喜。
“我走了。”
他说走，就真的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看他带着隐卫的样子，应该是有特别着急的事情。徐凝羽说不好为什么，但她心里就是有一阵酸楚。
“娘娘，这屋子里烧着碳，暖和着呢。”
追月东看看西看看，完全没有一点忧心的事情，彩织看了看神色不明的徐凝羽，也只能默默的陪着。
“娘娘歇一歇吧，皇上让湖公公请了大夫给娘娘看身体。”
徐凝羽僵硬的点着头，她反复对自己说不要多想，不要自以为是……
吃过午膳，看过大夫，徐凝羽又回到了每日一碗药的状态。那位在赵绪良口中有名的蒋大夫说，她的眼睛已经恢复的不错，但是身体还需要调养，让徐凝羽切勿忧心。
等着追月去熬药的时候，彩织才走到徐凝羽面前，“娘娘……”
发呆的徐凝羽看向她，“怎么了？”
彩织见徐凝羽完全没了之前的神采，整个人像是画上的人一般，虽然美却美的没有生机，她心里一阵难受。
“我们也是前些时日，湖公公突然让我们收拾东西才知道，原来你早已经不在昔阳宫。”
徐凝羽点着头，“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至于我在哪里都一样。”
她不再关心挂念明齐皇宫里的一切……
“娘娘先养好身体。”说来说去，彩织也只能这样安慰徐凝羽，毕竟她对外面的一切也一问三不知。
徐凝羽笑起来，“我会的，你放心。”
晚膳的时候，丰衍还是没有回来，徐凝羽也没有问湖兴丰衍在忙些什么。
直到徐凝羽准备歇下，丰衍才被寒风裹着匆忙回来，他穿着铠甲看起来像是个骁勇善战的战神。
“吃过晚膳了吗？”本来还急匆匆的脚步，一见到她就慢了下来。
徐凝羽点着头，“吃过了。”
她难得说一句，即便只是回答他的问题，就已经让那疲惫的脸上多了不少笑容。
“夜里风冷盖好被子。”
依旧点了点头，徐凝羽应声道：“知道了。”随后她转身进屋，看着灯火映照在窗上的身影，等了许久才不见。
这个夜里，徐凝羽又梦见了她已经死去的孩子，这一次他没有哭。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安静的站着，然后歪着小脑袋探究的看着她，随后小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
“娘亲。”
徐凝羽在梦里笑着，她想伸手去抱他，但发现他们之间有无尽的深渊……
她慢慢睁开眼，夜太静以至于院子里的说话声，她听得十分清晰。
“皇上，鼎羊城的敌兵已退。”
丰衍笑起来，“这才是武将世家的风范！”
“皇上，这驻守鼎羊城的究竟是谁啊？从这里到鼎羊城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的路程，可臣至今都还未见过这位鼎羊城守军将领。”
丁逡一脸期待，他很想看看这个，已经无数次逮住高楚和西定突袭军队的猛将。
丰衍笑的神秘，“总有你们见面的时候……”
屋子里的徐凝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想着他们应该是去了书房。
武将世家？明齐除了已经覆灭的徐家，驻守南边的魏家，还有哪一家称得上是武将世家呢？
徐凝羽迷迷糊糊的，想了许久才觉得应该是焦姣的娘家，焦家先祖似乎也是靠打战立功的，焦姣父亲是从五品武将，她哥哥如今是正三品大将……
这样一算，焦家确实算得上武将世家。
被窝里，徐凝羽淡淡一笑，看来焦姣离皇后的位置不远了……
——————
“世子，鼎羊城的突袭小队全军覆没。”
蔺砚琅一眼阴森，又一个都没回来……
这鼎羊城守军到底是何许人也？
原本大家都觉得是如今风头正盛的焦鹰，可丰衍已经到了边关，他必定会让焦鹰留守京城以免发生意外。魏家一直守在云州，也没有心力跑到鼎羊来，徐家原来守着的肃州如今是，在平定徐家叛乱当中脱颖而出的宋家在守……
这个他和道安一致觉得，是明齐最容易攻破的鼎羊城，却突然多了一个门神，让他们进都进不去。如果是丰衍亲自坐镇，那为何从夏天开始就不断有密探折损？
难道丰衍很早就知道，他们打算从鼎羊城和肆方城动手侵入明齐？
蔺砚琅想不明白的同时，道安也在伤神。
但他伤的是后院着火。好不容易得到高楚皇帝的信任，给他权利给他地位，可这高楚太子却发了疯一般，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西定和明齐吞并高楚。
高楚皇帝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却将太子派来监军……
道安眯着眼，丰衍这一步棋倒是简单直接，却作用不小。
“国师，西定世子求见。”
道安扔掉手里的棋子，“让他进来。”
“派去鼎羊城刺探的人又都没了。”蔺砚琅拈起一颗棋子，看着眼前的棋局。xǐυmь.℃òm
又没了……道安看向蔺砚琅，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折损人手，而他埋在鼎羊许久的钉子也被拔出来不少。
“你觉得这神秘的鼎羊守将会是谁？”
道安心里有一种预感，一种强烈到他几乎可以肯定的预感。
蔺砚琅未抬眼，一颗棋子落下，“鹄飞举万里……”
两人眼神交汇，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肯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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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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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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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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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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