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门将这批家具放置好,张叔和我忙完已是中午。
我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略有些酸疼的腰,就要离开去茶馆,这时张叔却从王雪院子里跑来,气喘吁吁道:“今日之事多谢姨太太了。”
我笑道:“无事,总归是自己家的东西。”
张叔看我许久,让自己气息稳定下来后,道:“恕张叔问句不该问的,姨太太这钱从哪里来的,还请姨太太不要误会,张叔只是随便问问。”
我嫣然一笑,道:“父亲临走时给我留了些东西,我抽方才时间给当了。”
我特意加重了语气,提起这是父亲留下的东西。果然张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红白交错,愧疚和不敢置信。
我浅笑望他:“没什么事的话阿妩便走了。”
张叔状似想抓住我的胳膊,又想到这样会乱了分寸便收回手,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张叔对不住姨太太,张叔这辈子都未对谁说过一次对不起。”
想到之前在后院被王朔欺凌,若不是得了张叔的应许,王朔哪能来到后院深处,其实看似明白事理的张叔也藏了一颗私心,这私心不是对着墨军华,也不是墨然,而是王雪。
我再笑不出了,便道:“若是真诚便到我父亲坟前上柱香吧。”
…………
下午我去了茶馆,街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墨军华的种种恶行,配上图,几乎令人发指。
我一路小跑着来到茶馆,小娥说王雪来找了郭古南,并说如果我来了就去时常去的雅阁旁边的屋子。
我拿了钥匙便去,这间雅阁与郭古南的邻边,关上门窗是听不见外面一丝一毫声音。
屋里静的有些吓人,我不知郭古南让我在这是何意,等听到旁边传来郭古南与王雪的声音我算是明白了。
郭古南道:“怎么,夫人这是想让我关掉这珠宝店?”
我心里存了疑问便将耳朵贴在墙上继续听。
王雪陪着笑道:“哪里的话,只是这珠宝店怎么说也是我给古南找的,还请留点薄面。”
郭古南笑了两声,道:“我开我的珠宝店这关夫人什么事,再者这地方虽是夫人找的可古南也是付了钱的,可不欠夫人什么。
沉默了片刻,我才听得王雪道:“实不相瞒那家香凝珠宝店便是我和梓潼开的。”
郭古南状似极为惊讶:“原来这家珠宝店是夫人开的啊,怪不得里面珠宝的样式都是夫人这个年纪戴的……古南不是说夫人店里的珠宝老气,只是也不年轻。”
他笑了声,道:“视金钱钱如粪土的夫人也开了小灶,真是吓到古南了。”
我噗的一声笑出,这一番连讽带嘲的话真是够伤人心的了。郭古南毒舌的功夫她可是领教过的,不用看到王雪的脸色她都能想象得到有多难看。
半响屋里都没再传出声音,我等的无聊了就蹲下了身,此刻却听得那边传来一阵杯子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是王雪的怒吼:“郭古南你别以为祖母欠了你人情就在这里给我蹬鼻子上脸,祖母欠你的,我们墨家可不欠你的……”
王雪的话未说完便被郭古南打断:“这话夫人您还是给祖母自己说去吧。”
再后来便传来门“嘭”一声被大力跺开的声音,想来是王雪离开了。
回归平静,我才起身郭古南便开了门进来。看他笑的多了几分邪气,我道:“你可真有本事,能将王雪气成这样。”
郭古南双手抱胸走到我跟前,笑道:“那样的女人跟她说话都恶心。”
我笑着摇了摇头:“怎的,让我来这里就是看你怎么气王雪的?”
郭古南道:“一半是,王雪现有了几分走投无路的势头,竟然让我出面帮她澄清她店里珠宝被举报之事,也是愚蠢。”
“另一半呢?”
郭古南嘟着唇,看管了他的笑和邪气,如今这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郭古南委屈道:“阿妩帮我娘的桃花酒怎的还没好?”
前几日刚晒干桃花瓣,这两日便准备了,只是出了点事,时间聚在一起了。
我道:“晚上给你酿上,过段日子就可以喝了。”
郭古南这才正常,笑道:“这便行,阿妩可别一忙就把古南我给忘记了。”
…………
后天我准备去古铜镇,明天府里有事要忙,算起来还就今天晚上有时间,我便在院里点了油灯,在凉亭上将晒干的桃花瓣挑选。
八点钟,露水繁重,如烟为我披了风衣,我正倒入高粱酒洗冲一遍,身后赫然多了一道黑影,挡了我的视线,下意识的我回头看了眼。
没有月光,天气阴沉,墨然高大的身影便在身后,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便敛回眸子,将高粱酒倒出,在装满桃花的玻璃瓶子里倒入白芷。
我听得后面脚步声渐近,也不知怎的我心乱如麻,连着手里拿着的白芷差点掉落与地。
墨然在我一边坐下,道:“为谁酿的?”
也许是露水繁重,近日忙的厉害,墨然的嗓音带了几分喑哑,我看他脸庞也削瘦了些许,借着油灯看到他长了胡渣。
我浅笑,道:“想酿了便酿了一坛。”
墨然看着我,沉声道:“从前你也为我酿过一坛琼花酒。”
我笑了声,放好白芷便倒入高粱酒将盖子封好,忙完这些,我才道:“我酿的酒喜欢给那些配得上它的人喝。”
我收好坛子,又道:“我母亲生前酿得一手好酒,可我却从未见她给谁酿过,除了我爹,儿时住所多的是梨花,桃花,母亲每年都会领着我去采摘一箩筐,给父亲酿酒,酿了好几坛埋在院里。”
周围的邻居我的记得清楚,多少人想喝我娘酿的酒,花了好价钱买,娘从未答应过,她说学这方面手艺就是为了爱喝酒的爹爹能喝上好酒。
我摇了摇头,不能再想了,再想就免不得要伤感了。
墨然彼时却一把抱住我,惊的我怀里的酒坛子差点掉落地上。
我的头搁在她肩膀上,他的手紧紧搂着我的腰,道:“那件事的确是爹做错了,我也不逃避,确有责任。”
我凉凉的借着酒坛子的力从墨然怀里起身,道:“父亲没了,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只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我抱着酒坛子就要离开,墨然也没拦住我,只是轻声说了句:“等酒成,能否也让我喝上一杯?”
我顿下,片刻才道:“好。”
…………
墨军华的事情墨然已经从中找到了些许的纰漏,之前告密墨军华走私军火库那人被墨然查出也是听了别人的话。
墨然告知了局长,局长与墨家也是有点交情的,听到这消息也是高兴便动了人力查找背后那人。
我想这所谓背后那人便是郭古南说的替罪羔羊吧,反正是查不到郭古南头上就是。
郭古南和王雪找了这么多麻烦,宋梓潼临时断链子回了娘家,光是香凝珠宝店一事就够她忙活一阵的,可没那个心思顾问我的事情。
我整理好了包裹,拿了些许干粮和钱财准备明日一大早便和如烟动身。
总归墨军华这事墨然找到了头绪,解决也是指日可待,我便安了心,毕竟导致这发生的是我和郭古南。
只是若不是墨家对我太过凉薄,我何苦这般恨。
谁都愿无灾无难的活着,被人宠着,疼着,可世上人众多,又有几个幸运的。
我也不怨墨军华,只是过去的我为了墨然顾虑的太多,做错的不少,换来了什么,他宁愿放不下一个到底死还是没死的人,都不愿正眼看我。
说到底我还是有些不甘的。
我叹了口气,抱起软榻上正悠哉舔舐尾巴的小猫咪。
许是正乐的愉快,被我这样不明不白的抱起这猫咪惊的四脚竖起,尾巴转了好几个圈,长了小嘴巴“喵喵”叫了叫声,圆通通的眸子定定看着我,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笑了声,将他放在腿上,摸了摸他柔软的毛:“这几天你好生跟着花月姑姑相处,可别乱跑偷食惹的她心烦。”
猫咪慵懒的爬在我腿上,动了几下尾巴,睡觉了。
我戳了下它毛茸茸的耳朵,道:“懒猫。”
…………
晚上八点王雪才从未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连着整个府中的气氛压抑了不少。
墨然将今日调查到的事情告知王雪,听后王雪脸色才好看一些。
晚餐吃的简单,春天渐暖,晚上也没这么冷了。
王雪放下筷子擦拭好嘴角,看了眼四四方方的桌子空了的两个椅子,道:“等两天便让梓潼回来吧,在娘家待太久我们墨家会被说闲话的。”m.χIùmЬ.CǒM
墨然点头:“知道了。”
片刻后,王雪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老爷出事最后守着墨家的是我们几个。”
大概王雪也没想到一向与她亲近的宋梓潼怕出事跑了娘家,对墨家不管不问,没想到自己的珠宝店出事,又或许没想到最后帮墨家一把的是我。
我笑了笑,这么多意外,王雪这次得了郭古南这个麻烦,可谓是自己找的了。若不是她愚蠢到去找郭古南恳求让他最后承担了这次香凝珠宝店罪责,郭古南怎会在她身上放最后一把火苗。
到底王雪是有几分看不起郭古南的,只是她忘记了郭古南祖母都放在手心上捧着的,除了恩情,岂是一般人。
王雪即便怨也没办法,她动不了郭古南,因不知道他的底细,事事怪异,她现在的状况如火烧眉毛,怎的还有心思去调查郭古南。
过两天香凝珠宝店要发生的事王雪还不知,觉得还有婉转的余地便整日寻法子挽留,其实郭古南已断了她全部的退路。
到底,这次新年过后的今后,许多事情都变了。
我喝下最后一碗粥,抬眸竟是发现墨然在看我,我颦眉,也不懂这人便敛了眸光。
十分钟后晚餐散去,我伴着月色,其实也没月色,今儿是个阴雨天,雨未下却是极阴沉。
露水繁重,我也只是在两个池塘边走了走。这个墨府我约摸有半年都未好好看过了。
不知不觉的我又走到了水上居,大门敞开着里面灯光璀璨,比我之前在这里住着更是多彩。
大面积的未动,只是后面的小院没了,墨然搭建的小木屋也被拆除,那棵樱花也被我除掉了,之前最珍惜的地方散的干干净净。
我没让如烟跟着,站在水上居门前,我也不知站了多久,最后腿隐隐有些麻了,墨然从背后将我抱起我才恍然清醒。
这是我离开后第一次进水上居,美的醉人,曾经这里是我和墨然的家。
屋里也变了许多,从前古朴的家具桌椅,现在全都换成了粉色蕾丝花的装饰,多了几分活泼之气,却没了从前让人心静的味道。
我看了个遍,墨然脱去我鞋袜,我这才知方才站的久了不小心踏进了水坑里,鞋子进了水,弄湿了鞋袜。
墨然拿的是一双粉色的鞋子,他道:“这是母亲给梓潼准备的鞋子,还未穿过,现在你就凑合凑合穿吧。”
脚上一暖,墨然竟是亲自给我穿了鞋子,这鞋子软硬适中,不知比我的要好了多少,我哪有嫌弃的道理。
我笑道:“劳烦少爷了。”
墨然凝眉看我,道:“和我一定要这么客气?”
我浅笑,起了身,道:“不客气也不会亲近多少。”
这里飘散着一股浓郁的胭脂味,我闻着有些不适应便打算了离开。
墨然拿了披风给我,黑色的很宽,是他自己的。
他道:“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不离开我便行。”
我冷冷的笑了笑,道:“不爱我却要禁锢我,这一生,这一辈子遇到你之后我便没再自由过。”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要说怕是没几个人能说得出。
为他耗了时间,废了芳华,伤了眼睛,最后只留下满心苍夷。
佛说爱便是魔,心中之魔,散不去,忘不掉。实则自己也不想忘吧,毕竟也是快乐的。
芸芸众生,谁能清明一生而活,糊糊涂涂的不在少数,我宁愿,实则也没得选成了第二种。
墨然爱凉秋,那个救了他,伴了他三年的女子。而我不过是替代品,早早的这个事实我便知道,只是存了几分念想,如今什么都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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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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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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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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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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