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不过是把霸占了家产吐出来,钱县令要打他二十板子,王宁佑讲情没打成。这一回可不只打板子那么简单了。因为他告王宁佑是私通盗匪的罪名,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依明律,若诬“至死罪,所诬之人已决者,反坐以死;未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
所以像王长良这种诬告未遂的,下场最起码就得是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
王长良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不要说流放三千里,单是这一百杖他就已经挺不过去了。他不由地对着钱县令磕头如捣蒜。
“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我真是让董大海那个狗娘养的给坑了!我真以为这信是王宁佑写的!我真不是存心诬告陷害他!求大人明查!”
钱县令公正之极,命衙役将王长良暂行收监,待得拿到董大海归案再行定夺。
诬告的人被关起来,被诬告的人自然就被放出来。
魏晋元兴高采烈地去迎王宁佑:“先生这趟受委屈了,我去到酒楼开一桌,给先生去去晦气。”
比起魏晋元的情绪高涨,张小花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她没有跟魏晋元一样,走上前去迎王宁佑,一迳站在原地,望着王宁佑一声不吭。
王宁佑是有一些意外的,但也没有太意外。他拒绝了魏晋元为他摆酒的好意,“晋元,你还是先回家去的好。你爹因为你忤逆了他的意思,怕是还没消气。”
魏晋元满不在乎地:“没事,就凭我中了进士马要上进京城,随便我做什么,我爹都不会当真跟我置气的。”
不过嘴上话虽这么说,但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家去了。
“这个魏晋元,不管平常做的说的有多离谱,其实骨子里还是良善的孝顺的。”王宁佑不动声色走到张小花的旁边,偏头看她,“是吧?娘子。”
张小花忽然被“娘子”这两个字刺到了,一直刺到了心底最深处,些微无法忍受的疼。
“是啊,那句话还真是说得没错。”张小花开口,蓦然地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尖锐而刺耳。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魏晋元看着不靠谱,其实很靠谱。而有些人,看着很靠得住,其实一点也靠不住。”
王宁佑眼眸微震,好像也被张小花的话刺到了,但他克制住了自己,情绪压抑下去。他再一次转脸去看张小花,斟酌着说道:“你是不是怪我,当初在信上做了手脚?”
他很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症结。可是他并不聪明,他抓住了问题的症结,却没真正读懂了张小花的心。琇書網
张小花侧眸回视王宁佑,与他目光相接,却很快地调转视线。不是回避,而是不愿意再跟这个人对视。
石头怯怯地走过来,走到近前显得更加怯懦,声如蚊蚋:“先生,师娘——”
张小花看了石头一眼,那眼神也是陌生的。石头让她这陌生且冰冷的一眼盯得越发瑟缩,那模样无助而可怜。张小花忽地不忍心,叹了口气。
“什么都别说了,咱们也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到家再说。”
说完这句,她率先往前走,走得极快,背影坚决,脚步毫不拖泥带水,再没回头管过王宁佑和石头。
石头惴惴不安,转而去叫王宁佑:“先生——”
王宁佑也叹气,叹出比张小花更无奈的感觉。“石头,听你师娘的,先回家,有什么回家再说。”
到家,杨四郎领着书院的学生正在大门口放鞭炮,朱老二几个也喜气洋洋的,要给王宁佑洒水洗尘跳火盆。
然而,那么多人的喜悦兴奋加在一块儿,都没能敌过张小花严寒如霜的脸。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杨四郎他们对张小花心有余悸,不敢摸母老虎的胡须。朱老二、方老三心思多,还在私下里自己琢磨原因,只有薛老四直肠子不懂得遮掩。
“花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咱侄女婿不是平安回来了?你怎么还摆这么一张脸?倒像他马上要拉去砍头似的。”
如果王宁佑真是马上就要拉去砍头似的,张小花才不会摆这样一张脸。她早就拿刀拿枪杀到法场去劫囚车了!如果真是拿刀拿枪就能解决的事,那倒是痛快了。
张小花现在极其地不痛快,心堵着,没办法发泄。
“二叔、三叔、四叔,你们能不能再领着这帮猴崽子出去,我还有事要跟——”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特别加重语气地说道,“要跟你们的侄女婿商量。”
薛老四则是特别地不会看眼色,还站着不动,耿直地问:“什么事啊?我们不能听么?”
“花丫头让我们出去就出去呗。人家夫妻两个的事,你问这么仔细干嘛?”方老三见势不对,赶紧拦住薛老四的话头。
薛老四不买他帐:“什么叫我问得仔细?我亲侄女侄女婿,我为什么不能问?”
总算朱老二拿得住薛老四:“行了,老四!要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
“成成成,我走我走!二哥你怎么也学老三挤兑我,真是!怎么一个个都看我不顺眼?”
就这样,最不识趣的薛老四终于也离开了。石头跟在后头也想走,被张小花叫住。
“石头,你回来,我还有话问你。”
石头站住,垂着头,握着拳,不安地脚尖搓着地。
张小花问:“石头我问你,那封信真是你偷的?你从哪里偷来的?”
不安被堆积到极点,石头一下子失控爆发,神经质地不停摇手摇头。
“师娘,这信不是我偷的!真不是我偷的!是先生的妹子在书房里乱翻,那信掉出来。我怕里面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怕被先生的妹子拿了去,就抢在她前头藏起来。我就是想等她走了以后再放回去,我真不是要偷。我真没有串通我爹来害先生,真没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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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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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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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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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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