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城里明显非常不太平,太多人自杀,太多人被杀,也太多人满街丢垃圾,或把自己当成垃圾一样丢掉。
狄维尔所关心的,主要是第三点,毕竟清理垃圾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工作。
无论世事如何好或如何坏,有一些工作都总是需要人做下去。
即使爆发核武战争,环球同此灾祸,大部分人化为齑粉,只要有人还在挣扎着生存,就会马上需要一个清洁工从废墟里扫出容身的空地,把锅碗瓢盆火柴盐巴之类必需品放放好,然后大家坐在一起想一想下一顿吃什么。
但市政局里的头头关心的重点和他不大一样,所以当狄维尔走进大会议室的时候,首先看到前排坐了一群黑套装灰套装,看起来神情故作轻松,其实如临大敌的专业人士,他听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介绍才明白过来那些人居然全部是心理医生,局里请过来的。
最近情非得已见到太多尸体的清洁工们每个人有十分钟和心理医生单独会见的机会,倾诉自己心中的震撼与不安。
有这个预算的话给大家多发上一点加班费不是更好吗?真金白银对生理和心理都有效果强烈的疏导作用,绝不是说说而已。
何况十分钟不足以令任何人脱胎换骨,而狄维尔也完全无话可说。
“可以说说你的感觉吗?关于最近的自杀事件对你们造成的影响,你会觉得沮丧还是恐惧?”
他瞪着面前那个戴高度近视眼镜,外套上还别着一枚低调钻石胸针的女心理医生,过了很久才说:“都没有。”
心理医生微微皱眉,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极度震惊下本能的自我封闭和自我保护。
她其实并不关心眼前这个清洁工的心理健康,很显然这样的人绝不会前来向心里医生寻求帮助,并非因为无知,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付不起高昂的咨询费用,无论今天的十分钟能带来什么样的效果,对医生本人来说,都是徒劳无功。
她疲倦而机械地从咨询法中最经典的细节分析法入手:“说说你这两天的生活吧。”
这两天的生活?
十点入睡,三点起床,他需要的睡眠时间不算多,早上洗漱早餐时会看一下昨晚错过的深夜脱口秀节目,是他太太夏弥帮他录的,会贴心地去掉广告。
工作内容一成不变,一共四条街的辖区,不间断巡查清扫,定点下班,回到家去社区健身房做运动。
六点左右和妻子共进晚餐,聊聊天,她上晚班的话,就独自吃饭。
日复一日,全无变化。
心理医生迷惑地看着他,翻了翻自己手里的资料夹:“你的工作区域内,这一周有四个自杀案例。”
狄维尔耸耸肩,这是他无所谓的表示:“五个,有一个当众割腕,没有当场死掉,抓着自己的手跑去找出租车了,还问我最近一家医院在哪里,好像割下去就后悔了的样子。”
他叹口气:“现在的人做事还真是没什么计划呢。”
心理医生坐直了身体,对他的评论和整个反应都感觉到难以置信:“你不觉得震惊吗?那是四条或者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你的眼前消失,变成了僵硬的身体。”
狄维尔看了看墙面上的钟,属于他的十分钟已经到了,他站起来,礼貌地向医生告别,同时戴上自己那顶常年不离身的快干材质棒球帽。
临别寄语:“活生生的人命这种东西,只跟拥有生命的那个人直接相关,如果他都不介意失去的话,我为什么要介意呢?我真正介意的,只是他给我带来的额外工作量罢了。”
他在晚上十点十分才终于走进家门,妻子夏弥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身体前倾,双手紧紧交叉握在膝盖上,侧面看上去就是一副很揪心的表情,本来就有一点点倒八字的眉毛现在紧紧扭在一起,简直像是要在额头中间打个结似的。
夏弥比狄维尔小九岁,他们十一个月之前结婚的,认识的第三周狄维尔就求婚了。
她是一家私立医院的私人看护,虽然不是很漂亮的姑娘,大嘴巴圆脸蛋却有一种热腾腾的肉感,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带着令人愉快的轻快腔调。
她听到狄维尔进门的声音,马上跳起来:“谢天谢地,你回来了!!”
她飞奔过来抱住丈夫:“我好担心你。”
狄维尔摸摸她的头发,抱了一下,然后去冰箱里拿冰牛奶,一边喝一边问:“担心什么?我只是去局里开会而已。”
夏弥瞪大了眼睛,而后伸手指着电视:“你不知道吗?有暴乱啊,电视新闻都播了,就在你回家会经过的那个街区,教堂街附近。”
狄维尔的视线停留在电视上,摄像机的镜头不断在摇晃,画面很混乱,但他一眼看到了那些难以忽略的关键内容。
爆炸,被砸烂的车,斗殴,追逐,狂叫和哭喊的声音,还有很多很多的血。三五成群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拿着霰弹枪,长刀和棍棒,四处追打行人,袭击商店橱窗和柜台,看似毫无章法地毁灭着眼前的一切。
经典的城市暴乱,狄维尔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而跑到公众场合狂性大发,但手法和结果都并不新鲜。
教堂街附近——高达百业投资大厦就在那里,他刚刚救了的那个人,本来就是准备往教堂街上一跳了此残生。
电视上这一切发生时,他应当刚好离开。
那个人怎么样了呢?这个想法在狄维尔的脑子里稍纵即逝,他更烦恼的是明天可能要加班到更晚了,毕竟砸坏一条街是会产生大量垃圾的。
他伸手关上电视,将妻子拉到身边,抚摸她带着惊慌的脸,努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不要怕,我们住的地方很安全,那里离我们很远。”
夏弥点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男人非常干净,即使在做了一天城市里最脏最累的工作回来,狄维尔的身上也不会散发令人不快的异味,这种天生的清洁感,甚至也是她当初愿意嫁给他的原因之一,她轻声问:“如果这边也有危险了怎么办?”ωωω.χΙυΜЬ.Cǒm
狄维尔转头看着自家窗外,那里的夜色静谧如谜,偶尔有一两只黄鼠狼经过,踩着草坪沙沙作响,目前来说,它们就算是最大的威胁来源了。
他亲吻妻子的额头,喃喃说:“放心,有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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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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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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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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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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