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他在家里面读书没经历过,往后在东北的日俄战争,民国革命,张勋的辫子军,收复外蒙,他都亲身经历,见过的市面海了去了。
甚至欧战,他都卖了不少棉布猪毛到英吉利去。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也知道眼前穿着发灰的蓝呢子大衣的皖军慌了。
在关外,他见多了拿起枪却不敢开枪的奉军,也知道他们擅长欺压百姓,对上比他们更蛮横的,倒全都成了软脚虾。
“瞧瞧你们,一帮瘪犊子玩意儿,就是欠收拾。赶紧不拿手上的枪都给老子放下,举手投降!”
他用双管猎枪指着不远处的奉军士兵,脸上尽是不屑。
单论军纪而言,奉军的军纪在北洋军阀当中可谓是垫底的。其主要构成者是东四省的胡子,马匪。这些人无拘无束惯了,纵然是大帅张作霖想要命令他们,也得银子大烟女人管够才行。
今日的景象,他在关外见了不知多少次,这些不知道天高地高的小兵卒子,哪管来的是谁家商会,镖行,运的又是谁家的货。
在关外,不讲规矩的要么就一直不讲规矩,被剿灭。要么就变成半匪半商的组织,雄踞一方,谁都给面子。
世道乱了,可人要吃饭!
“老子再说一遍!”
“都把枪放下!”
谭远航见他们犹豫不决,再度将手指抵在了扳机上,想要开枪警告。
“掌柜的,来人了!”
哗啦啦的大兵朝着北面涌去,这些从南边而来的奉军如狼似虎,他们直接扑进挡在前面的奉军里面,用枪托,拳头扫开一片空地。
“干你娘!”南方来的军士破口大骂,捏紧的拳头在黑洞洞的枪口底下,不得不松开,人也退到了街边,屋檐底下。
别看他们手里面的装备也都是清一水,八成新的汉阳造。可这玩意儿的用处大不大,看是在谁手上。
同样操着汉阳造的周朝先如同猛虎一样,也自家弟兄上了一课。
“商会的进屋子里面躲着,别出来乱晃,待会挨了黑枪,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周朝先冷不丁看了一眼谭远航跟他身边的十来号精悍汉子。琇書網
他们一水的短打,在这天气露出胳膊上的腱子肉,倒也不凉。
对这帮人,周朝先同样没什么好脸,时间不等人,他要尽快将北运河沿岸的乱兵冷静下来。
“当兵的?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谭远航觉得不对,看向周朝先的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
原本,他看到这一支大兵到来,就立马把身子缩了回去,跟旁边的掌柜一样把路让开了。
有组织跟没组织的兵,是两码事。前者在插标卖首,后者看自己,只怕也是插标卖首之辈。
“瞎了你的狗眼,我们连长不是他们那些王八蛋。”本是车夫,在崇文门边上拉大车,五四后参军的小侯呸了一口,脸上尽是不屑。
“爷爷是来镇压这些乱兵的!”
他糟心的看着眼前的乱象,别的地方他不熟,可这北面的通县,寻常时候,他一月也能拉个七八趟过去,对这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可现在通县乱成一片,光是冒烟的就有七八处,往日他的恩主,在大运河上讨生活的弟兄,现在都不知生死,他能不急?
谭远航眨眨眼睛,倒是来了兴趣:“我们都是察哈尔,热河做生意的正经人,手上的镜面匣子,毛瑟88,都是雨帅批亲批的。”
“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镇压这些乱兵!”
他说的轻巧,周朝先身边的几个新补充上来的连排军官纷纷摇头,他们从未将民团或是商会卫队当做是正规武装,更不会借用他们的力量镇压兵变。
这里面固然是有家丑不可外扬的陈旧想法,可更多的则是他们对于商会的不信任。
“剔除老弱病残守家,带几个精装的汉子,手臂上绑上统一的汗巾,跟上队伍。”
周朝先却行事无忌,甭管什么民团还是商会,多一个人就有多一个人的好处。
“什么.....好!”谭远航面露喜色,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过周朝先会答应。
在周朝先开口之前,他就已经从寻常士兵的目光当中看到了轻蔑与敌视。
“我们连长答应了。”小侯如临大敌的看向谭远航等人,看他们将披在肩膀,脖子上的汗巾取下来,直接绑在右手手臂,转身就变成了周朝先想要的模样。
可细细打量,他却又大失所望,这些商会的卫队或许枪法一流,可他们的站姿一塌糊涂,对队列更是一无所知。
他们只是靠着镖局商会约定成俗的规矩约束着自己,连街边的巡警都比不上,更别说皖军当中一等一的精锐,周朝先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一连了!
这时,周朝先已经走到乱兵当中,他目光冰冷,扫向这些最高不过下士的大头兵的时候,混乱的场面已经寂静下来。
一杆杆汉阳造指向自己脑袋的时候,此处最高的军官,三团的一个连长就已经汗流浃背。
“老周,放下枪,咱们都是弟兄,去年还跟许简一起喝过酒......”
“好啊,叫你的人把枪丢在地上。”周朝先根本不吃这套,这次闹事的都是第二混成旅的人,拐着弯都是亲戚。
饶了这个,还得饶下一个。
罪名不归他定,可枪他得缴了,人都得抓起来。
“别的事情我都答应,可这事儿不行。东西过两天,咱们一人一半,哥哥我不会亏待你的。”那个连长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他颇有大哥的味道,笑呵呵的样子,让周朝先反胃。
“苦主就在这里,你还跟我谈如何分赃?东西你不想还回去,枪也不愿意缴,那就是没得谈了?”周朝先咧嘴一笑,笑的很开心。他正愁都是兄弟部队,直接诶下黑手有些不合适。
“我是奉命来的......”
见周朝先不识趣,那连长连忙将他拉住,附耳说道。
“拿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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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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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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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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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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