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整个战场,平原被无数条犬牙交错的战壕分割,土地化作焦土,滚滚硝烟遮天蔽日,无数篝火点缀其间。
天快亮了,士兵大多还在战壕里熟睡,伙夫堆砌灶台架上大锅开始做饭,阵阵饭香中,周朝先醒了个早,简单洗了个冷水脸,便挎着盒子炮开始巡视阵地。
身处战争,才能体会到战争的残酷。
在周朝先前世的认知中,北洋军阀间的战争强度很低,可直到直皖真刀真枪的开战,他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
直皖师一级的炮火口径数量,均不下于日军常备师团,弹药基数充足,在如此规模的火力打击下,战争强度可想而知。
二排是周朝先亲自带的队伍,坑道掩体作业绝对是标准的挑不出一丝毛病,后世的猫耳洞,防炮洞应有尽有,守夜的前探哨一整夜都瞪大眼睛戒备着。琇書網
可等他巡视到一排阵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马克沁重机枪堂而皇之的暴露在机枪工事外,心中火苗腾地窜上来了,铁青着脸喝骂道:“谁他娘是班长,操典是背到狗肚子里了么?重机枪掩体不合格,再深挖一尺,重机枪必须藏起来,仗没打起来不能暴露火力!”
一旁熟睡的班长惊醒,忙爬起来耸拉着头向周朝先敬礼,恶狠狠的踢醒班里的士兵,骂骂咧咧道:“快给老子爬起来!”
周朝先沉着脸绕了一圈,从一排阵地上跳出的毛病有一箩筐,士兵们默不作声的按他指出的错误改正,一排长歪戴着军帽小跑过来,敬了个礼,见他脸色不佳,悻悻然道:“连副消消气,我回头好好操练这群家伙……”
周朝先没有好脸色,冷冷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工事做的好一点,弟兄们活命的机会就大,这个道理,你这个排长要告诉他们!”
“是是!”一排长忙不地的点头。
周朝先又去巡视三排阵地,转过几个U形战壕,耳鼓兀地捕捉到一丝尖锐细小的啸声,这个声音在吵杂的战场上很容易被忽略,一直保持警觉的周朝先猛然脸色大变,厉声吼道:“炮袭,快避炮……”
“轰隆隆!”
呼啸的炮火转瞬就到,一时间火光冲天,地动山摇,震耳轰鸣的爆炸声压住了周朝先的嘶吼,大地猛烈的震颤,灼热的气浪肆掠,来不及躲闪的士兵顷刻间被炮焰撕碎,铺天盖地的沙石碎木混杂着肉体残肢如暴雨般落下,血液被高温蒸发……
战壕内烟尘弊目,附近每一发炮弹爆炸,都令周朝先的身子跳起来,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战壕拐角,蜷缩着身子双手撑地,心中度秒如年的等着这轮炮袭过去,说来也奇怪,大战前内心还忐忑不安的厉害,真轮着生死之际,他竟然是冷静异常,还有心思分析起来这轮炮火的规模。
大致判断这是一个炮兵营的覆盖打击,口径大小皆有,啸声尖长的是克虏伯75MM的山炮,闷短急促的是炮击炮,而啸声闷长的是105MM重炮,听说只有直军吴佩孚的主力北洋第三师才配装。
炮击持续了五分钟,戛然而止。
此时阵地仿佛被无数推土机犁过一遍,多处防御工事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燃着硝烟的弹坑,刺鼻的硝烟弥漫在阵地上,伤兵们的惨叫痛呼让人揪心。
周朝先率先跳起来,吼道:“各排清点伤亡!直军要上来了,马上进入前沿阵地!”
过了数秒钟,才陆续有士兵灰头土脸的从战壕里爬出来,还有很多士兵躲在战壕不敢出来,军官们四处奔走,见着撅着屁股瑟瑟发抖的士兵顿时恶狠狠地踢几脚,“快给老子上阵地!”
硝烟中,无数草灰色的身影如鬼魅无声来袭,随着距离的逼近,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只见直军大致数百人呈散兵线迫近,多数士兵在行进中频繁的变动着战术动作,或跃进,或S路线,或寻找弹坑做掩体,显得有条不絮。
近代军迷被诸多战争神剧误导,常以为北洋军阀打仗都是一窝蜂的人海战术,岂不知人海战术只会在战争进行到白热化,抢夺要地攻坚时才会发生,常态作战还是基本遵从步兵操典的,眼前的直军就是例子。
警戒阵地上,士兵已经开始举枪射击,零散的枪声牵动了士兵的肾上腺激素,许多士兵不由自主的拉动枪栓,准备射击。
周朝先奔走在战壕,举着盒子炮不住喊道:“不要露头,不要开枪,放近了打!”
之所以要放近了打,倒不是节省子弹,而是大多是士兵的有效射击距离通常在百米上下,既然打不准人,自然不能乱开枪。
周朝先转回到了连部指挥位置,这是一个土木结构的掩体部,位于阵地中部纵深地带,有三条交通壕,分别通向营指挥部,一排和三排,另有专门的观察口。
此时连长戴峻正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方阵型,耳听周朝先的脚步,头也不回的道:“朝先,部队损失怎么样?”
戴峻是山东蓬莱人,和吴佩孚是同乡,毕业于保定五期,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性子,不招长官的喜欢,也没有升官发财的野心,所以多年来一直在上尉连长的军职上止步,和他同期的军官,现在大多已经履任营团长。
也是因为没了野心,见识了周朝先带兵的能力后,干脆放权给周朝先这个小学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的。
“死伤了十三个弟兄!”
周朝先摘下帽子甩掉沙土,跺了跺脚,走到观察口向外扫了一眼。
“直军的步炮协同还是差,不然踩着炮点上来,这会早就拿下一线阵地了……”周朝摇头先发表了看法。
戴峻可没周朝先那么轻松,皱眉道:“直军来势汹汹,接下来必然是一场恶战,布防还有什么可调整的?”
周朝先早有腹案,道:“兵力不能一次性都压上去,我打算让二排打正面防御,设立三道阵地,由三排负责两翼,一排留作预备队,另外把机枪火力往阵地纵深布置。”
戴峻琢磨了一下,满意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说话间,直军步兵已经逼近到了前沿阵地一百三十米的距离,军官们一声令下,阵地上喷出上百条火舌,一瞬间放到了直军散兵队列十数人。
直军队形稍乱,反而以更迅捷的速度压上来,举枪猛射。
可没等走几步,草地上骤然爆出一团焰火,把冲在最前面的直军士兵炸的粉身碎骨,是埋设的地雷发挥作用,直军这一下进退不得,所有人匍匐,呼唤工兵来排雷。
于是2连射击目标全部转移到工兵身上,足足半个小时,直军死了七个工兵,才在雷区开辟出一条道路。
这时,埋伏在两翼的机枪终于开荤了,两侧交叉火力下,好不容易突进到阵地前沿几十米的直军被割韭菜式的消灭,直军攻势疲态,后继无力,只能呼啦一下退了下去。
“打得不错!”
戴峻回头给了周朝先一个赞赏的眼光,这次阵地防御下来,2连防守表现的有进有退,不见慌乱,可见这几日周朝先忙前跑后所废的辛苦没有白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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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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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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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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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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