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清明近在眼前,皇家祭祀在即却碰上了一桩大事,赵子迟终于在这么长时间之后与皇帝产生了冲突,原因正是叶府他那个养母叶夫人病危,他请求皇帝能放他出宫几天探望叶夫人,却不巧撞上了宫中这桩大事。
原本也并非什么大冲突,大不了他晚上再去也无妨,可偏就有几个人在暗中煽风点火,赵子迟又是不善言谈的人,对这些事又懒得解释,于是赵中终于生了这个儿子回宫之后第一场气,好在有人从中擀旋才没有将事态继续扩张下去。
这件事给了萧皇后一个好兆头,他赵子迟就算再得宠,终究不过是个皇子,这天下向来都只有一个主人,谁要是长时间跟皇帝作对,其结果永远只有一个,他们父子虽然已经成了天下表率,却也总能让人钻空子找到点嫌隙。
“小德子,你说这世上有什么是不透风的呢?”
伺候在一旁的小德子跟在皇后身边已经二十多年之久,也算是除了萧筱然之外皇后身边第二大红人,只不过这个红人却比萧筱然知情识趣得多,他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二十多年可不是盖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快成仙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问他的事可并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于是他笑着比了比耳朵,任由皇后自己揣测去。
不过这萧皇后也不是傻子,在她问出这问题时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这些天她为了赵子迟这件事头痛至今,自己却一点办法都用不上,还不是因为赵中从当年羽飞殿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死了之后几乎不近女色,百官倒是想了许多办法,都被他圆润得挡了回来,要是有个太后啥的压一压他倒还好,偏偏赵中祖上都死绝了,而她这个皇后想吹枕边风却又是无能为力。
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自己这边枕边风是没有希望了,但她还有个萧筱然,这丫头对赵子迟可算是一见钟情,曾几何时她将赵子迟当成一个寻常侍卫,筱然的性格她又是十分清楚的,便由着她在宫里胡闹,也没有多加干涉,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赵子迟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皇子,这郡主配皇子自古以来都是佳话,更何况她这个侄女儿生得十分出众。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要想将赵子迟这匹饿狼套出来不下点血本看来是不行了,萧筱然如果作为郡主嫁给他,也算是他们明面上言和了,她这张老脸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暂时将这些恩恩怨怨放在一边给他颗糖果,至于以后萧筱然嫁过去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够说了算的了。
“小德子,你说郡主嫁给皇子可使得?”
小德子深知这段时间皇后娘娘为了赵子迟的事情可谓伤透脑筋,但是这件事也并非她说了算的,毕竟人心叵测,郡主要是真心喜欢那个赵子迟的话,这件事最终会走向哪一步还真不好说。
“娘娘,剑刃能够两边伤人,要想将它为己所用得掌握好伤人的那一头才行。”
萧皇后自然懂这个道理,萧筱然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如果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如果到时候她被赵子迟所诱惑,成了对方的人那事情就不好办了,但是眼下她是半点对方的把柄都没有,与其让人家这么防备着自己一点法子都用不进去,不如就将这只肥硕的小绵羊送过去算了,她如果放下身段去求了赵中,就算只是冲着她萧家手中的权力也够他思量好一会儿了。
其结果基本是不用多加揣测的,虽然赵中痛恨她们萧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他也休想在一夕之间将所有东西收回自己手中,就算他有赵子迟这个杀手锏也不行,到时候他势必为了平衡自己跟萧家之间的关系而答应将萧筱然嫁给赵子迟。
“赵子迟可是回叶府了?”
小德子乖巧得递上一杯茶:
“是,昨儿就回去了,明儿赶回祭祖,一早听太医院几个太医说是叶夫人不行了,昨儿半夜突然恶化,已经人事不分。”
“呵,这清明倒是应景,你让人注意着点那边的消息,别漏了什么重要事情。”
萧皇后摆摆手示意人出去,小德子答了声是出门吩咐人打探消息去了。
叶夫人银铃这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按说法是从当年生了他们第一个儿子时候落下的病谤,这二十多年一直没有好转,七年前还没有改名的叶予卿入宫之后开始病情加重,六年后叶予卿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当年的事情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在她心头,一下子就将她打垮了。
而此刻,满屋子人望着她苍白的脸毫无半点血色,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严重。
赵子迟昨日得到皇帝同意出宫两日,于明日清明当天回皇宫,只是当他真的回到叶府,来到那个久未踏足的东厢时,原本心里滔天巨浪一般的感情又统统不知所踪,许多年少时的回忆模模糊糊的浮在眼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静静陪在母亲身边。
对他来说,叶夫人是他真正意义上唯一的母亲,在叶府的那些年也是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那日子太短暂,不过短短十六年。
叶予怀坐在娘亲床边,任凭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没有多少表情,从几天前爹爹那场谈话开始,她想了许多事情,可反反复复被想到最多的还是娘亲的病,以及什么时候才是她的大限。
这七年她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即使偶尔下地也不过在东厢转几圈,同样作为人这个独立的个子,叶予怀并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就是值得留恋的,只是她是自己的母亲,出于私心或者其他,她都希望她能在身边多留几年。
从昨天夜里开始她便一直昏迷着,有时候在睡梦中哼哼几声,却总是睁不开双眼,叶予怀偶尔会想那双想睁却睁不开的眼睛里面是否有她跟哥哥的年少时光,他们小时候还总是缠着娘亲讲故事,她那个时候在大人眼里还是个人小表大的人精,而哥哥还是胖乎乎的小胖子,时光荏苒,才不过一弹指而已,一切都已经变了,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哥哥也不再是哥哥,转身就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子,而娘亲,却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弥留之际连一双眼都睁不开。
叶予怀细细摩挲着手中这双纤细的手,跟它主人的面色一样苍白,青筋凸显的手背,手指几乎是冰凉的。
也不知是否因为她一阵阵摩挲起了作用,那双手微微颤了几下,叶予怀不可置信得望着那张苍白的脸,所有人似乎都已经感觉到床上之人的变化,大家都睁大双眼祈祷着奇迹发生,于是叶夫人在一双双眼睛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怀儿……”
叶予怀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泪花,她这声怀儿自己等了将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不过一切都值得了,至少她还是醒了。
“卿儿……”
几乎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噤了声,被点到名的赵子迟沉默着上前坐在叶予怀身边:
“娘亲……”
是啊,再怎么都脱离不了这个关系,再怎么不像拖累他们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将他们带到了同一艘船上,她是赵子迟,可也是叶予卿,虽然他曾经极力让自己正面自己的真实身份,活生生将喊了八年的爹爹跟娘亲改了口,可到现在才发现,真正阻碍自己的不是称呼,而是内心,而这种曾经以为会成为自己牵绊的感情现在看来都不是拦路石。
“你回来了……”
她似乎是想要伸手摸一摸赵子迟的脸,却因为手上没有力气而只是挣扎着抬不起来,赵子迟将那双手握在自己掌心,小时候这双手能变出许许多多好吃的,也能做出各种各样的玩具跟衣服,他跟怀儿两个人总要争执上片刻,但每次都是他在怀儿的眼泪攻势下败下阵来,那时候对这双手敬若天神,他们两个小小的手掌加起来多能被她用两只手握着,不费吹灰之力。
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消瘦,形容枯槁的,这双手跟当年那双人简直判若两人,他单用一只便能将她一双手包裹在掌心,他将手掌收紧,企图将掌心的热量传递给那双冰冰凉的双手,奈何只换来她微微的皱眉,想是自己握痛了她。
屋子里静静的,叶士衡将一干人静静挥退了下去,他在太医院这些年见惯了生离死别,铃儿今天的状况,大概是好不了了。
一家四口重新聚在一起却是在这样的场景。
银铃躺在床上望着一双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卿儿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另一边望着自己的怀儿也已经是大姑娘了,不是她这个做娘的自夸,她这个女儿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一生有过许多遗憾,譬如当年那个无缘得见的孩子,虽然听说他已经被皇帝陛下跟卿儿的亲娘一起厚葬,但自己这个生母这么多年没能见上一面,甚至到了二十多年之后才知道他的存在,不可谓一种天大的遗憾。
但她这半辈子,也明白什么事是不能求的,士衡将卿儿带回家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承载了她几乎所有关爱的孩子渐渐成长起来,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他背负着常人没有的使命又如何,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
轻轻招手将叶予怀也揽在身边,三个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传递着一家人的温暖,叶士衡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低头却发现银铃正微笑得望着他,那眼神跟她少女时一摸一样,印象中那时候的她总是这样,不声不响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他那个时候刚送走璃歌,心里根本放不下别的姑娘,可她还是死心眼得等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顶着这么多人施加的压力熬到最后出嫁这一天的。琇書網
喉头有酸涩划过,最后在唇边化成一声不成音调的铃儿。
“铃儿……”
“娘亲……”
“娘亲……”
她这一生有什么是她不能等的,无论是意中人的漠然,丈夫的常年在外,还是子女的不在身侧,她一直在等,在守,可最终临走时却还是微笑的,微笑面对人生一切苦难,这大概是她给这双儿女最后的一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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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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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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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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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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