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一日打赌,芊芊输得体无完肤。
虽然知道了谢尘接近她的目的,她还是宁愿相信谢尘对她是有真情的,并不仅仅是为了那道秘方。
人心的可贵?崔子钰冷笑不止,
可敢与我打个赌?你若赢了,我不仅放了所有人,还成全你们,放你二人海阔天空,白头偕老;你若输了,我照样放了所有人,只要你留下。
他望着她,墨眸深深,语气却泛起了一丝温柔:“留下做我崔子钰的新娘,我们从头开始,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过上你曾经最想要的日子。”
于是那一场关乎终生的赌注开始了。
崔子钰亲自下到地牢,拿着宋家秘方,给了谢尘两条路选。
一是判刑定罪,打为下毒案的主使,择日问斩;
二是拿着他梦寐以求的秘方,离开梁都,离开芊芊,回到紫云山,永生永世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城楼上,芊芊看着谢尘接过那道秘方,迫不及待地策马扬鞭,出城而去。
她的心终于死了。
其实从头到尾不过是她自欺欺人,他不是早就坦言告诉过她吗——
谢尘,我叫谢尘,为红颜绝色而来。
不是为她,不是为情,而是为红颜而来。
坐在房间里,她对着铜镜,开始全心全意地制作红颜,制作一盒属于自己的红颜。
当崔子钰破门而入,她已换好嫁衣,一丝不苟地为自己上好妆,抬起头,笑靥如花。
崔子钰惊艳失声,震在了原地。
那大概是芊芊这一生最美的时刻吧。
她带着自己画的新娘妆嫁给了崔子钰,一片欢天喜地中,没有人觉察出她的异常。
他们拜过天地,又成为了夫妻,崔子钰拉着她的手,从没有那样高兴过。
夜幕降临,她被送入新房,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相公,就像那年他上京赶考,她在家里,望眼欲穿地等他回来一样。
可这回,她等不动了。
外头喜宴热闹,她坐在新房,红盖头下一颗心却是平静如水。
即使感觉到皮肤正在一点点腐蚀掉,她也没有惊慌,而是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朝如青丝暮成雪,红颜一夜化枯骨。
先祖的手札上告诫得明白,无休无止地施用红颜之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就是,身体最后终将承受不住,化为一具枯骨。
她清楚自己大限将至,所以那时屋顶的月光下,她才不敢接受谢尘,即使后来被他打动,她也将婚事一推再推。
她想着等她离去后,他不至于做鳏夫,依旧能够找个好女子,幸福一生。
可一切,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心灰意冷,生无可恋,用自己最后的心血研制了一盒红颜,大肆挥霍她仅剩的生命,等待着红颜化骨的到来。
艳如毒药的研制,再也掩盖不住她强弩之末的身体,等到崔子钰推门进来,掀开红盖头,看到应是一具白骨了吧,一具裹着美丽嫁衣的森然白骨。
她生命中的两个男子,一个得到了泼天的权势,一个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秘方。
他们都陪过她一程,带给了她美好的憧憬,如今她谁也不欠,谁也不爱了。
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十)
孤月高悬,冷风幽幽。
当春妖再次来到清风小筑时,正是芊芊死后百年的祭日,她穿着红嫁衣坐在院中,明艳至极的面容上却透着苍老的神态,空空的眼眸望向长夜,等待着再一次的红颜化骨之痛。
还不待第一块皮肉开始腐蚀,春妖已经一拂袖,蓝光大作间,笼罩住了芊芊的身子,暂缓了她的红颜之毒。
他足踏幽莲,衣袂翻飞,在半空中望着芊芊,清声开口,一字一句:
“你可知,有个人一直在奈何桥上找你,从你死去的那一年,不多不少,正好找了一百年。”
身子一震,芊芊霍然抬头,难以置信。
春妖眸含叹息,拂袖间携过芊芊,踏入无边夜色中。
“且随我来看一看罢——”
大梦谁先觉,命偿红颜时。
纷纷扰扰的爱恨纠葛中,真相已经模糊不辨,那时湮灭在岁月长河中的另一面,芊芊从不曾看到的一面。
当随春妖踏上奈何桥,芊芊老远便瞧见桥上站了一人,墨发白袍,依旧是当年风华无双的模样。
忘川河水摇曳,波光粼粼,妖艳的曼陀罗花长满了河畔。
芊芊的眼眶蓦然一涩,心潮起伏,幽蓝的光晕中,春妖的声音淡淡响起:
“百年前他赶去时,你的尸骨已入土,他冒着大雨掘坟开棺,抱着你的白骨哭得不成样子。”
“若你再多等等,也许你就不会死……他也不会死。”
“他下来黄泉寻你,不肯喝孟婆汤,固执地漂浮在奈何桥上,一年一年地等,等到忘川河畔的曼陀罗花看了又谢,却还是没能等来你……”
泪水氤氲了眼眶,随着春妖的一声叹息,昆仑镜从宽袖飘出,浮于半空,镜面上缓缓现出了百年前那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最后的最后,在新房里的芊芊化为白骨时,冷风肃杀,星夜下一道身影快马加鞭,怀揣着解药朝梁都赶回。
那时谢尘,白袍翻飞的谢尘。
他心跳如雷,唯恐迟一步就见不到芊芊了——
大牢里接过秘方时他才恍然大悟,为何芊芊脸色总是那样苍白,身体也日渐消瘦下去,原来她启用了那样可怕的禁术,红颜噬骨之毒早已深种体内。
他假意答应崔子钰,不是贪生怕死,不是无情抛弃,而是为了赶回紫云山,找他的师父菩提老人研制解药,能解芊芊之毒的解药。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老人一生痴迷妆术,派他去寻找失落民间的宋家秘方,只是想一饱眼福,学无止境,并非想要占为己有。
而他也在寻找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爱上了那双黯伤的眼眸,他想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想,等他们成亲后,他就带她会紫云山见师父,让她和师父一同切磋妆术,师父一定会非常喜欢她的。www.xiumb.com
夜风吹过谢尘的发梢,他握紧解药,唇角微扬。
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崔子钰给他的两条路,其实是一场赌注。
他不知道,他的选择叫她心死如灰,而为了放走他,她又答应了崔子钰什么。
他更不知道的是,此刻千里之外的梁都,张灯结彩的崔府中,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在新房里,悄无声息地化成了一具白骨。
他只知道,来日方长,他们相守相依的日子还有很多。
等解了她的毒后,他要告诉她,他想和她隐居山野,过流水潺潺,儿女绕膝的日子。
从此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镜面上的谢尘唇角微扬,衣袍在风中飞舞,一声“驾”,奔向他充满希望的前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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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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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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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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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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