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的风情,道不尽的戏文,曲终人散后的清寒午夜,西园里都似乎还回响着那些绵软唱腔,唏嘘故事。
一片寂寥中,静静聆听的,唯有天上的月,西园的竹,和林间穿过的风。
这一年,顾青雪十七岁,于西园中初遇曦元。
他刚从西洋留学回来,连跳几级念完所有课程,在学院里有“神童”之称,性子却有些冷傲。
军阀家的子弟,到底不似平常书生,满腹才学也脱不了一身军人英气。
他白日里便想进西园看看,却被身边的侍卫拦了下来,一脸堆笑地说这园子不干净被封了,老太太特意吩咐,少爷金贵之躯不能进去。
原本三分兴趣,却被这阻拦生生勾起了十分,顾青雪嗤了句“迷信”,在心里打定主意晚上要来这园子瞧一瞧。
于是半夜时分,他提了盏灯一个人踏进了西园。
冷月无声,翠竹依旧,园中的戏台子仿佛斑驳了岁月,顾青雪站在台前,一时有些感慨。
关于西园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依稀记得小时候在西园玩耍的情景,那时顾公馆最热闹的地方便是这儿,花旦,青衣,翻飞的水袖,台上演绎的悲欢离合……
正陷入回想中,肩膀冷不防地被人一拍,一回头,一张鬼脸赫现眼前——
“还我命来!”
顾青雪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那鬼脸伸直双手向他逼来,他一个闪身,利落地欺近鬼脸身前:
“何人装神弄鬼?”
一把掀开那张鬼脸面具,顾青雪皱着的眉眼有一瞬间的讶然。
一身绿裳,明眸皓齿,眉开眼笑,竟是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
“你终于来啦,我是曦元啊!”那姑娘被他揭穿没有一点尴尬,反而笑眯眯地抓住他的手,顺势搂住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顾青雪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她,皱眉喝道:
“你到底是谁?深更半夜在这想干什么?”
那少女被推开,有些迷惑,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顾青雪:
“我是曦元啊,我们前些日子还在一起玩呢,是你说过半夜来找我的,我们一起装鬼吓人,你不记得了吗?”
“一派胡言!”顾青雪皱眉冷笑:“我刚从西洋留学回来,根本就不认得你!你是哪家的名媛,想出这种法子吸引男人注意,还知不知羞耻?”
顾青雪家世显赫,又生得风流俊逸,如今留学归来,更是名声在外,许多名门淑媛为见他一面想尽办法,昨儿个白家的三姑娘甚至扮成男装,溜进顾公馆闹了个笑话。
此时此刻,他想当然地把眼前的少女当作了“白三之流”。
“我真的是曦元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少女还在纠缠,顾青雪不耐烦起来,抽出袖子拂开她,厉声道:
“你再不走我就叫人来抓你了!”
说着他转身作势要喊人,少女果然怕了,连连摆手:“别叫,别叫,我只喜欢和你玩,不要和其他人玩!”
他仍作势要喊,少女跺了跺脚,夜风拂过,他皱眉回过头时,那道身影已经几个闪跃,消失在了黑暗中。
如此敏捷的身手倒叫他微微一惊,莫非是哪个军长家的千金?
他正胡乱猜测着,夜风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少女的俏皮与嗔怪:
“阿囡真叫人伤心,我不过睡了个觉醒来,你便不记得我了……”
声音似有若无,如天边传来一般,却字字砸在他耳边,叫他脸色立变。
阿囡,阿囡,顾家阿囡。
他小时候生得粉雕玉琢,漂亮得像个女娃娃,众人便打趣他,叫他阿囡。
但七岁那年一场大病后,老太太下了禁令,顾家上下便再没人这样叫他了。
第二次见曦元,是在法国人开的咖啡馆。
暖色的吊灯,悠扬的小调,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咖啡馆,一片惬意安然。
顾青雪特意挑了个偏僻的雅间,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
一个身影忽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抬头一望,不禁有些头疼。
“顾哥哥,好巧啊,我刚和同学写生回来,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你了!”
精致的鹅蛋脸,纤秀白皙的手撑着下巴,一双杏眼望着他笑得无比灿烂。
如此洋派的一身和如此开放的作风,除了白家三小姐白秀岚还能有谁?
顾青雪低下头,淡淡道:“一天七八次的见,果然很巧。”
白秀岚撇了撇嘴,伸手去拿他桌上的书,翻了几页又无趣地放下。
“你怎么总喜欢看这么枯燥的书,也亏你看得下去,难道顾伯伯养不起你,要你以后白手起家去经商?”
俏皮话一出口,先把她自己逗得一笑,盈盈美目望向顾青雪,他却头也没抬一下,置若罔闻。
白秀岚有些泄气,却很快又打起精神,自顾自地说着些学校里有趣的事,整个雅间就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顾青雪却从头到尾没搭理过她一句。
很快,她就有些索然无味了,望着顾青雪冷若冰霜的模样,又爱又恨。
她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身后取过画板,拿起素描笔,开始兴致勃勃地照着顾青雪画起来。
才勾出个大概的轮廓,一只修长的手便盖在了白纸上,男子淡淡的声音透着一些无奈。
“我不过想在这里安静地喝杯咖啡,看会儿书,白小姐每天这样跟来不累吗?”
白秀岚长眉一挑,嘟着嫣红的嘴唇娇俏一笑:
“这倒奇了怪了,咖啡馆又不是你顾家开的,我怎么就来不得了?”
顾青雪望了她一眼,不再多说,夹起书起身便要离开,白秀岚这才急了,连忙拉住他:“哎,顾哥哥你别走啊!”
顾青雪回头看着她,唇角一弯,学着她的口气道:
“这倒奇了怪了,咖啡馆又不是你白家开的,我怎么就走不得了?”
白秀岚被一堵,刚想开口,却忽然睁大了眼,颤抖着手指着顾青雪身后一声尖叫,昏倒过去。
顾青雪猛一回头,便看见少女笑嘻嘻地摘下鬼脸面具,一把拉住他的手,风一样地跑了起来。m.χIùmЬ.CǒM
“快跑,被人抓到了就不好玩了!”
他一下恍惚起来,这话像在哪听过一样,熟悉万分,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片段,却又什么也抓不住,记不起来……
匆忙间,他塞给闻声奔进的侍从一把钱,“请把白小姐送回白公馆,有劳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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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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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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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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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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