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鼻而来的香气,像初见时一样的暖心,藏在碗中的甜,永远吃不腻。
夜悄悄,风飒飒,顾思桐忽然就抬起头,望着段池生,怯怯地开口:“能不能……只做给我吃?”
也许是被香气迷昏了头,她忽然就贪心起来,居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也想要一份独特的“专属”,却是才问出就后了悔。
“不,不是的,我……”笨手笨脚地还来不及解释,对面的段池生就忽然道:“好。”
顾思桐一愣,心跳如雷,段池生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温柔而强调:“蜜露蛋羹,只做给你吃。”
那一瞬,像是万籁俱寂,月下只有夜风穿袖而过,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那些心照不宣的东西谁也没有点破,久久相视中,顾思桐眨着眼,蓦然低下头,捂住了脸。
泪水漫过指缝,有人将她轻轻拥入怀,像对妹妹的怜惜一般,抚摸着她的长发,从喉头中发出一声叹息。
多幸福,多悲哀,顾思桐想着,她的池生哥哥,真是……善良的人。
浮云苍狗,白驹过隙,日子如流水般淌过,原本相安无事,却在顾思桐十四岁这一年,顾府发生了一场天大的变故。
当段池生私放姑小姐的消息传来时,顾思桐正在树下看书,闻言手一抖,匆忙起身的裙摆抖落了满地梨花。
顾燕娘跑了,与人私奔了,放走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段池生。
或许一物降一物,顾燕娘“恃美行凶”半生,居然看上了一个唱武生的戏子,动了真格,成天闹着要收心嫁作人妇。
可惜伶人戏子何其下贱,顾老爷当然不会允许,见顾燕娘闹得厉害了,索性狠下心来将她关了起来,锁在阁楼中,一日三餐只由段池生送去。
那戏子大抵也未见多大真情,见缘分无望,便要随戏团去往下一处地方了,顾燕娘听闻后闹得更凶了,成天以泪洗面,憔悴不堪。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深夜,段池生悄悄放走了顾燕娘,只留下她的一封亲笔书信。
发现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顾老爷赶到后看了信,气急攻心,一耳光扇向段池生:“糊涂的东西,你这是害了她呀!”
段池生跌倒在地,嘴角漫出鲜血,被众人押着,也不争辩,只垂下了头。
顾老爷仍旧气得不轻,一挥手,厉声怒吼:“快,把他关到柴房,找不到燕娘就将他扭去见官!”
赶来的顾思桐愣在了门边,手心一阵发凉,懵然间对上了段池生抬首的目光,他身子一顿,漆黑的眸中闪过些什么,却又瞬间沉寂下去,变得无悲亦无喜,不见丝毫波澜。
遥遥相望,空气都似乎凝固了,顾思桐心口忽地一紧,眼眶湿润,一下呼吸不过来了。
段池生挨了一顿毒打,被扔进了黑暗的柴房,昏昏沉沉中,有悄然的脚步走近他,带着熟悉的气息。
按住肩头的药箱,顾思桐泪光闪烁,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出口,千回百转中,最终却只是小心翼翼蹲下身来,颤抖着手,轻轻抚向段池生的伤口,含泪问出一句:
“池生哥哥……值得吗?”
不知静默了多久,段池生才一点点睁开眼,扭头望向顾思桐,涩然一笑:“傻丫头。”
他在黑暗中呼吸着,嗓音低沉而嘶哑,逐字逐句,意味不明。
“值不值得,谁又能说得清呢?”
“人生百味,总要一一尝遍。”
“我不后悔。”
在说出“我不后悔”的那一瞬,顾思桐掩住嘴,泪水怆然而下,汹涌不止。
爱到深处,爱到放手,爱到盲目。
她的池生哥哥多么可悲,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就连去追逐那戏子脚步的姑姑,也是以飞蛾扑火的姿势,爱得那样狂热疯魔。
只是这些人中,一向循规蹈矩,最不勇敢的她,如今也要做一件“离经叛道”的事了。
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为段池生上药,顾思桐一边开口,他们鼻息以对,从未靠得这样近过,仿佛心跳都挨着心跳。
“池生哥哥,你别害怕,我有办法救你。”
“就像你说的,人生百味,总要一一尝遍。”
“我也……不后悔。”m.χIùmЬ.CǒM
顾燕娘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顾家怎样找寻也毫无头绪,就在这时,一向体弱的顾思桐也不知怎么病倒了,卧床不起。
像又回到了十岁那年母亲去世的情景,她不吃也不喝,喂什么都吐,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让围在床边的顾老爷心疼不已。
厌食症,顾老爷头回听到这样的词,他不敢相信地连问了大夫几遍,最终却依然只能得到大夫如此的回答。
“吃什么都吐,什么都抗拒,只能用厌食症来解释了。”
屏风后,躺在病榻上的顾思桐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干裂得发白,却在泪水无声淌过眼角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笑。
段池生被放了出来,整个人懵懵的不明所以,却被押到顾老爷面前,听他铁青着脸问他:
“听说小姐最爱吃你做的蜜露蛋羹?
再次提着食盒来到顾思桐床边时,当真恍如隔世,段池生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么?”
在见到瘦得不成样子的顾思桐的那一刻,有什么汹涌漫过心间,他拼命按捺住,却仍是哽咽了喉头,只能让声音听起来尽量不那么颤抖。
“真傻。”坐在床边,一勺又一勺地喂着顾思桐,段池生好几次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深吸着气,抬袖狠狠抹掉眼泪。
他骂她傻,可其实,他的傻丫头一点也不傻,她多清楚,这是绝境之下,唯一能保住他的办法。
只要她的“厌食症”一天不好,她就一天离不开段池生,任凭她父亲怎样愤恨暴跳,也无计可施,只能留住那个私放走姑小姐的“罪魁祸首”。
然而就连段池生都不知道,在后来漫长的年年岁岁中,顾思桐装着装着,居然生出了自己的一个秘密,一个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这个秘密,却在几年后,被登门迎亲的宋锦夜发现了。
宋锦夜,即使顾思桐都记不起来了,但他也的的确确是她幼时的玩伴,更是她出生时就指腹为婚的夫婿。
宋顾两家比邻而居,各有一儿一女,尚在襁褓时就定下婚约,原以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却不想宋老爷官职调迁,宋家忽然举宅搬离,路途遥远,年岁漫长,一来二去两家就失去了联系,更别提那一档“娃娃亲”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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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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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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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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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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