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都没有回话。他仅是撕下了衬衣的衣袖,包裹在宝君儿血流不止的小臂上。
“别,被碰我!”,宝君儿的伤口开始泛起了大片的乌青,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稀薄了。
“你是专程来看他的,是吗!”,张沐矾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他微微握紧了双拳,像是在奋力压制着胸中的一腔怒意。
“是,又,又能怎么样呢!”,宝君儿的双唇微微颤动着,她轻轻捶打着胸口,试图吸入更多的空气。
可是张沐矾却并未注意到此时的她已然病入膏肓,他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硬要分出胜负。
他恶狠狠的将衬衣的袖口扔进了黄土之中:“今日,我便与你割袍断义!我们蓝荷堂护送黄河象图的计划也与你们梦华馆毫无瓜葛!你这一生,也别想见到白堂主!”
宝君儿再也答不出话语,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面色也变得苍白无力。她的身体又不争气的坠落入他的怀抱……
看着虚弱惨白的宝君儿,张沐矾才猛然清醒,他哆哆嗦嗦的将手指放在了宝君儿的鼻尖:“君,君儿,你,别,别吓我!”,他紧紧的抱住她愈发轻飘的身体,向着医院的大门飞跑而去……
恍惚中,宝君儿抬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倒是分不清此刻满怀关切的人到底是张沐矾,还是张洛溟……
“医生,快救救她,救救她!”,张沐矾像是一只断了头的苍蝇,在医院冗长的走廊之中高声嘶吼着,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有多么愚不可及!
张沐矾的声音惊动了病房内的张洛溟还有罗迦年。他急匆匆的放下报纸,对着身旁守夜的汪洋勒令道:“快去看看,那个半吊子又在这儿发什么疯!”
罗迦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急切,他总是担心张沐矾会出了差错,或是会遭遇什么危险,从小到大,亦复如是。
她继续为张洛溟削着苹果,并温柔的开口:“哥哥,这手臂上的伤,就是沐矾打的吧?”
他炯炯的目光之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他看着面前矫揉造作又对他胆大妄为的罗迦年,她甚至还不如宝君儿一半自然得体,以及心思细腻。
他的声音,冷的令人发憷:“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去。”,“反正部队休整,明日迦年也闲来无事,不如就留在这里好好陪陪哥哥!”,罗迦年将一小块儿苹果举到了他红润的唇边,他却推开了她的手臂,力道虽然不重,但足以驳回罗迦年所有的念想:“你现在还算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还是给自己留些面子为好。”
“反正我早晚都要是哥哥的妻子,我才不在意旁人怎么议论!”,她俯身趴在张洛溟的被褥上,笑起来的模样,宛若春日中娇艳欲滴的玫瑰。
她的戏码还未来得及落幕,门外就相继传来了张沐矾与汪洋的话音:“医生,快救救她!”,“二,二少爷,君儿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的名字就像一条魔咒一般,瞬时映入他的脑海,并掀起了巨大的海浪,势如破竹般向他涌来。
他拔去了手背上的输液针,一个鲤鱼打挺,便起身下床。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赤着脚。
“哥哥!你要干什么,你还生着病呢!”,看着他对宝君儿完全奋不顾身的景象,罗迦年反倒为自己这个名存实亡的‘正妻之位’感到了一丝惶恐。
他没有心思理会罗迦年,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个令他羁绊不已的名字,冲出了病房……
此时的宝君儿已然陷入了昏迷,她静悄悄的躺在‘抢救室’中,在张洛溟看来,她像一朵转瞬即逝的昙花,美丽的令人心痛不已。
他看着心智错乱的张沐矾,怒火,再次焚烧着他的心室。他将一记重拳落在了张沐矾的面颊上,疼的他一个踉跄。
“团,团座!”,汪洋极力环抱住他颤动的身躯,然而,张沐矾的脸上,却只剩下仇视,他抿了抿嘴角溢出的鲜血,不慌不忙的说:“君儿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还请团座,早些回去休息!”
“告诉我,是谁伤了她!”,张洛溟再次揪住张沐矾的领子,狠戾的眼神像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张沐矾死死的瞪着他,眼中仅存的,只剩下怨毒与仇恨,他咬紧牙关,对于张洛溟的问题,只字不提。
“说!”,他的责问,如同雷霆大作。就在他抬起手臂要再给张沐矾一拳的时候,‘抢救室’大门,终于缓缓开启了……
张洛溟一把撒开了张沐矾,飞跑到了宝君儿的担架旁,灯光下,她湿漉漉的睫毛仿佛被清晨的露珠打湿的嫩荷,一点一滴滋润着他略带疲惫的目光,她乌亮的发丝散落在洁白的枕巾上,就像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他忍不住抚摸着她的秀发:“没事了,没事了,再也没人敢伤害你了,我在,我在!”,一时之间,他仿佛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妪,口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言语……xǐυmь.℃òm
他的举动在年轻的军医面前大抵是‘疯魔’的,军医摘下口罩,似是安慰的说:“团座,君儿小姐的毒已经解了,其余的皮外伤休养几天就能出院了,您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她重了什么毒?”,听到这席话后,他才稍稍放下了警戒,他为宝君儿盖好了被子,面容中的焦虑,慢慢平息。
“亚砷酸钾。”,他同张沐矾一起微微立柱了,他们都明白,这种极具毒性的非处方西药,陕城中的平常医院里难以寻到,西药本就稀缺,普通人压根儿闻所未闻。
能够轻易得手的,便是租界中的外国人,还有颇具身份背景的‘非富即贵’。想到这里,罗迦年悦耳的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维。纵然她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怀中还特意抱着他那双锃亮的皮鞋,可他的心中却有了答案。
“将君儿小姐安排在我隔壁的房间。”,他向军医们挥了挥手,神色以往淡漠如水。
“哥哥,脚都要冻坏了吧!”,罗迦年将鞋子放在了他的脚边,刚要起身,他便极为温和的回应道:“是啊,那就麻烦年儿替我穿上吧!”
张沐矾听出了他稀松平常的话语中带着的刁难,便立刻对汪洋命令道:“还不快些为团座换上鞋!”
“不必,这是身为妻子应当做好的事情。”,张洛溟顺势伸出了脚,似乎是想践踏罗迦年尊严之里的最底线。
若不是时机未到,他又怎会再给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留下任何靠近自己的机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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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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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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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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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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