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车腾起如山的身体,那个本命的美人头演化成一颗巨大的凤凰头,鸟喙大开。我眼前最后一个影像便是儆尤迎着鬼车口中飓风,躲闪不及,被她吞入口中。
一片漆黑复又蒙住双眼,我不知该哭该笑,儆尤……被她吞了?鬼车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天地间竟一时寂静。
我浑浑噩噩,天际有人喊:“丫头!这只九头鸟吃了你男人!”那猴子满嘴嘎嘎怪笑,又喝:“给俺开!”
金光纵横,劈开黑雾,鬼车仰天嘶吼,展翅欲飞。我胸中一口血吐出来,顿时清明,她吞了儆尤!我就得剖了她找出人来!我还得跟他说清楚……我信他,信他……
我全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法咒,只知道那猴子坏我的事,棍子砸在我后颈,我强忍着晕眩骂他:“死猴子你走开!走开!”两个人奔上来按住我,他哈哈笑:“你承不承认他是你男人!”
我哪有空和他争这个,踹了那两个人一人一脚:“干你什么事!滚开!”猴子道:“你已经少了一条天魂三条命魄,再抽地魂,那就是要和鬼车同归于尽,为了一个男人,不至于吧?”
干你什么事!干你什么事!!我一径死命挣扎,旁边那个似是孟于道:“大圣别气我家神尊了!还请快快出手降妖!”
这猴子哼了一声,回头看一眼“哎呦”怪叫:“你看看,这鬼东西碧血变红,想必是已经消化了盘古血脉,蜕变成神了!”
我看过去,果然碧血演赤,鬼车翻飞直欲冲天。我只觉得剩下的魂魄都不属我,鸿蒙召唤一般分分归去。这感觉当真新鲜,我低头笑了两声,另一个似是天斥猛的大喝:“不好!”
我混沌着想:你不好什么?没了男人的是我……
他震得我胸腔里又翻出血来,呕出来带着两魂四魄飞散,我自己委实定不住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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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直认为我历凡劫看上天斥是大耻,现在才知道,儆尤堂堂盘古血脉妖主一族,我竟以为他能让鬼车吃了,这才是平生最大之耻!
他老祖宗饮盘古血受封统领三界妖族,天生就是所有妖物的克星,我是魔障入骨才相信那景象如猴子说的,他被消化了!那明明是儆尤绞了鬼车肺腑,她妖力消耗碧血化红,痛得上下翻飞!
儆尤剖开鬼车肚腹而出,天兵天将尽皆赶到时,若不是孟于舍命定住我的两魂四魄,我就是再回鸿蒙睡十万年也活不过来。我倒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若那样死了,我便是一等一的冤死鬼!连鬼都不是,怨的灰飞烟灭!
饶是皇叔要了本族人每人一缕神思,为我补了三条精魄,我这一对眼睛也不复当初,只有一片光影,全无具体形影——姑奶奶自己造孽,小说里写:瞎了一对招子。
故而看不清屋里的情景,儆尤低了嗓子,陪笑道:“这是凡间的新游戏,叫跪搓板,你摸摸。”
拽着我的手,往下摸,摸见他双膝下一块凹凸不平,棱角尖锐的木板。他解释:“专门给娘子整治不听话的相公的。”
我哼了一声,现在看不得书了,只能抓着九连环玩,他见我不理他,又道:“这板子咱们这里不好找,我是专门在天斥那要的。”
这个我感兴趣,他是我的死对头,就他救我一命,但那是另有目的的——他那是要勾搭我的得力下属,我岂能容他?“是孟于整治他的?”
儆尤笑:“是,一天必定要跪三遍的,这个一会还得还他。”
我笑,横里白夜的声音由外进来:“你们这俩人自己遭罪至此不算,看别人遭罪还能看出乐子来?”
这回不用我吱声,自有儆尤替我整治她:“不知白夜仙女有没有中意的人?”我拉了他起来,道:“把这板子还天斥。”
那两人暗涛汹涌我虽看不见,却知道,儆尤必定一边答应着我一边斜眼刮白夜的骨肉,白夜也必定陪着笑脸往外挪步:“你们聊着,小仙先走了……”
“慢着。”儆尤叫她:“替我走一趟妖境,告诉警申让他最好安安稳稳做他的妖主,别再打我的注意,否则……”迟疑一下:“你看着威胁吧。”
白夜笑:“我就说你要给他安一个男妖后吧。”
我可以想见,儆尤那个被鬼车吓得不敢回妖境的倒霉小弟,哭丧着脸接受这威胁,是何等的情景——真可怜。
她才一出去,儆尤竟得寸进尺,一把我抱起来:“清灵,你是怕我跪在地上让外人看了笑话我是不是?”他在我耳边吐气,笑的开心:“是不是?嗯?”
还真是自恋!我冷了口气:“出去,关门。”
自从我醒,他从来都小心翼翼,听话的很,只是这次他竟一反常态,鼻子里委委屈屈一个声音,死命抱紧不放:“清灵……清灵……”琇書網
我从不知其实自己最怕他这样低声,一声一声唤我的名字,让人想起的总是过去的痛,却又舍不得让他住嘴。因为明知道他唤到最后,就是一阵阵酥麻腐骨蚀心,不是痛,是……幸福。
我忽然很想就这样和他过日子当灰飞烟灭,即使生活渐渐平淡,内容渐渐琐碎,彼此渐渐熟悉到可以省略交谈。但只要这样偶尔拥抱,就能想起过去的伤害,就能知道现在的不易,就能憧憬往后的美满,这大略真的就是……幸福吧。
我湿了眼角,努力压制那股酸涩,泪水却还是肆意。我先擦了,忽然觉出自己的肩头也湿了。儆尤几乎把我勒在怀里,纳纳问:“你信我么?”
我拍拍他宽阔的肩背:“信。”
“当年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
“别紧张,不是秋后算账——那笔烂帐还得留着以后日日夜夜慢慢清算。”
“好——那是什么事?”
“我怎么感觉你笑声很像偷腥的猫儿?算了说正事——当年你到天机宫找我给你卜的卦……”
“怎么了?”
“我根本就什么也没算出来。”
“啊?”
“说你‘当为妖主’,是骗你爹的。”
“啊?”
“啊什么啊?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你当年身为天机宫主……骗我陪你出去玩?”
“也不是骗吧?我那时执掌先天六十四卦,天地间只有盘古和我自己我不能算,忽然之间多了一个你也算不到,不是很奇怪?我就是想跟着你观察一下,没准哪天就算到了——顺便到人间游玩游玩而已。”
“其实还有打算吧?”
“呃,万一真算不到,了解一下你也有利于杜撰一个你满意的结果——姑奶奶那时候的本事,就算做神棍,天地间也没一个能戳穿我的!”
“…………”
“我告诉你你别欺负我看不见!你一掀尾巴要干什么我都知道,你别露出那种表情——我连你单挑左眉的诡异样子都记得明白!”
“好好好,别撅嘴,不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我又看不见,还不是便宜你!”
“好好好,咱们找人玩雀牌好不好?”
“好,叫姚君,把我那个沧海石田赢回来,那是我的聘礼!”
“你连那个都输了?——好,相公给你赢回来。顺便叫上孟于,咱们也赢几件衣服来卖。”
“好!——那白夜呢?”
“呵呵,她最近忙,没空。”
“哦……”
……………………
(2012。11。07妈蛋的!凌晨啊!终于写完了!虽然有点仓促但总算完结了!泪奔算神马!老子要血奔啦啊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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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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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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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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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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