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绝即便是在行宫修养,也少不得朝中加急的折子要批示,故而没工夫过问我的行踪,逛到第三日,这个妖物是什么依旧没有头绪,连封印的阵眼也没找到。
颇有些着急时,倒是在偏院里遇见了李奉鸿,这才想起约了他喝酒,至今没能兑现。我很是惭愧,本打算到这里就来寻他的,可又被妖物一事耽误。他却不甚在意,只问我因何在此,我混乱编道家父是随驾小官,我跟着沾光来的。他不再深问,招呼我在院子里坐了,亲自温酒,与我闲聊。
酒是就着温泉温的,略带了硫磺味,我本无心问:“也不知这莲华汤建了多少年了,有些地方瞧着很旧,有些又很新。”我问过很多人,答案只有“本朝建国时就有。”m.χIùmЬ.CǒM
我原没报什么希望,谁知李奉鸿道:“具体已不可考,但最少已五百多年,着实是处古迹——看着新的地方,是陛下驾临,新修葺的。”饮酒说笑:“说起来,这莲华汤初建,是有个传说的。”
“传说?”我倾身侧耳,急得很,李奉鸿却悠然:“嗯,我陪先太子读书时候,先生博学几乎无所不知……”消息来源这样久远,看见此事真的差点淹没在历史里。
“说是几百年前此处大地震动,三天三夜仍不止息,成百上千的百姓逃亡,奔逃至三十里外忽见身后半空里一条火龙腾空而起……”大概就是这个火龙了,下面不用听,肯定是——
“翻腾不止,嘶鸣震天,少时落下不见踪影。此后这里便多了一座大山和多处温泉……”他啧嘴称奇,饮酒润喉:“当时的皇帝派人勘察,认为火龙被路过的神仙斩了,留下的大山是龙尸,温泉是龙血,这里乃是龙气充盈养人之地,故而建行宫偶尔过来修养……”
一派胡扯……真不知道该嘲笑他们胆大还是怜悯他们无知……
我在李奉鸿话里听出,这个火龙可与猴子大战三天三夜才被镇压,虽有夸张嫌疑,但到如今几百年他气息还这样强烈,足以证明非是我这点儿能力所及了,速速回转招引白夜才是真理。
我起身告退,走到院门,突见门外奔来一众兵卒,个个面目凛凛不怒自威,直扑到我面前,开头一个推了我一把喝:“捉拿钦犯,闲人避退!”
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跌回院子,只听一把乌鸦嗓子叫:“给我搜!”抬头看见个老太监,我是认识的,踩小粽子的手指,还要二百廷杖打死我的那个。
这是,要干什么?
换了是我,我绝不会像李奉鸿这样,愣了一会,看着几个兵卒冲进自己屋子后,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无奈微笑,依旧平静饮着杯中酒——酒意已凉,彷如他笑的凄凉。
带我回过神来,兵卒已在他屋中搜出一个物件交到老太监手中。老太监松了口气般:“此是禁物!来啊!将李奉鸿带走等着陛下发落!”
这些人看也不看我,捉着李奉鸿而去,他也不看我,好像此刻已不认识我。
这变故太突然,我爬起来,脑子一阵空旷,半天才想起来找十六绝算账,李奉鸿做了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对待?这栽赃陷害太过明显,李奉鸿的从容,老太监的紧张,一点一滴都证明这是一个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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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如此!”前一个几分惊讶几分愤怒,剩下的只不过全是失望。
“本王的臣子,本王欲如何还要理由?”后一个冷笑,没了一丝一毫的温柔。
前一个带了哭腔:“为何……为何无端牵连到我……”
“哈……”冷嘲,后一个不屑:“怎么是无端牵连?宫主祝我登上王位,我下聘求娶,用一个重礼不应该么?”
前一个已恍惚:“对……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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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宫殿大门,阳光直直从我身边射进去,但宫深人远,落在十六绝的脚边便无力黯然。他一手支颊,目光混沌,被那点光亮刺伤了眼一般,眨了几眨才看向我。
那一瞬,我心里想的是,朝夕相对的人啊,为何此时这样遥远?
默然僵持,他露出惯常的笑,长指伸出,声音在大殿里空旷回响:“这个礼物,你喜欢么?”
我与他长长的距离间,孤独伫立着一个精致小几。步子很沉,看见几上事物时,头痛带着心痛,片刻间花了眼,转瞬又木然。
莹白的玉石,天姿生成层层梯田,气泽浩荡,隐隐带动着天下灵力都缓缓围绕转动,五光灵韵,真是天地间少有的灵物。只是——灵物溅血,斑斑点点,腐蚀般暗淡了半边殷虹。
双手颤抖,指尖抵在玉上,寒意横生,刺痛沿着指尖臂膀复又在心口叠加一层,疼的我恍然看见满手血迹。
是……是什么人的血?为何会粘在我手上?是……
太痛,几乎张不开眼。
万鸿鹄的?可万鸿鹄是谁?——是李奉鸿的,他被儆尤下了大狱……是被十六绝……
我不知在纠结什么,一遍一遍纠正自己,又不知在计较些什么。仿佛一个妖魔破茧一般,死命的钻出我的灵海深处,尽管我抵触、挣扎,但太过虚弱,一切不过是徒劳。内海撕裂,这已不是一个“痛”可以形容,千年前生受雷劫也比这感觉好受千倍万倍。
我隐隐知那是一个封印松动,猛然之间骇的灵魂发颤,无缘无故,心底告诉自己——必须重新封印它,否则我承受不起随之而来的一切。
我用沾血的指点在眉间,有人立喝:“清灵!记起来!记起来!我欠你那么多,你全不想要了么!”他强压着颤音,却压不住急切。
这声音,如最后一道雷,直劈近我灵识深处,封印破了,深藏的恶魔再不受约束,张口吞了我整个身心,顷刻间为我移尸换魂一般,她附身在我灵体,慢慢告诉我——清灵,你浑浑噩噩躲避的,是三千年前,乃至更早的一个你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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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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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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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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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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