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一片混沌里,像是有两个人在说话,无始无尾不知从何来归何去。那几句话忽远忽近,却是十分真切。
前一个问:“从何处来?”
后一个道:“浮沉山。”
前一个问:“这么远?必有重求,可给得起卦金?”
后一个笑:“以三界妖族之名可否?”
前一个笑:“求问什么?”
隔了甚久,后一个道:“求问……我之所想,可否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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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宇之内南瞻部洲,其中有国曰为安,整九州乱世立为四海共主,百余年矣。而今国势渐落,本该北斗逆转,改朝换代。然第十五代皇帝命数主变,以人力逆天,终使国运昌延,寿数不尽。
这人奇才纵横、惊世伟艳。
但是。
这位仁兄,好吃好喝好色好赌,嗜杀嗜权嗜财嗜兵,多心多事多变多疑,自大自喜自恋自负,人称“十六绝”。
我估计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是精彩,但是对面那个风仙道骨的老头停下话头,饮了一回茶,很是讨好的笑道:“上神,您果然已修得道心清静,听到这还能面无表情。”
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转过脸翻个白眼——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旁边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她昨日刚刚听了西天佛祖的禅法,想必此时觉得你连同你说的那人都不过是枯骨一堆——怎么的都一样。”
我瞥了她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指了指天边:“你还不收了你的衣服去?若真不想再干这个差事,我求皇叔用雷劈了你可好?”
她悻悻然,拿着她那个从人间捡回来的破绢扇摆了摆:“你甭吓唬我,这会子冬至,人间白昼最短,我的衣服还要在那蒙一会。”这女人又笑,跟对面那个老头道:“趁着我还在,你快说罢,我一走,她又入了禅境,你便和她说不通了。”
老头变了脸色,果然赶紧道:“上神大概是不信的,但这个皇帝确实就是这个矛盾的一个人。”咳了一声,露出很是八卦的形容:“他没登基的时候,看上了自己的嫂嫂,因为这事把他太子哥哥弄死了,自己继了位。然后又看上了前太子的伴读,非要收做禁脔。伴读是右丞相的小儿子,有些骨气,他就弄死了人家一家子……”
“等会!”我忍不住叫停,眼角瞥见旁边那个女人终于目瞪口呆的安静了。“伴,伴读?儿子?”其实我是想问:男的?
老头欲语还休,勉勉强强道:“他的十六绝里不是有个‘色’嘛,男色女色都在内了。”给了我一个很清楚的解释。Χiυmъ.cοΜ
“咳咳,您们聊着,小仙收衣服去了,先走。”这个女人终是不敢触我的怒,扇着破绢扇,摇摇然走了。
到了此时,老头仍然笑道:“上神气度依旧从容不动,当真已修得道心清静。”
我仰天,姑奶奶道心清他姥姥的静啊?
对面那个老头,别看他在我面前恭敬讨好,但是从天上到地下,他都是个很高高在上的,他很有来头,很有背景——他仙号太白金星。成了仙的你别得罪他,他会在天帝面前告你的黑状;没成仙的你更别惹了他,他会拿着你的各种小罪小恶,一一做大抵消你的功德,让你永世与仙无缘。
我记得他最小心眼的时候,是专门练了一炉子丹,给西海龙王的太子吃了一颗,结果龙王府十年纳了一百多个女人——太子自己也差点死在女人的床上。龙王发了回怒,告到在天帝面前,金星从从容容道:“太子亲自求小仙滋补的丹药,说是那阵子腰身不大好,微臣挑最好的仙材足足炼了九九八十一天。结果,结果……”
我当时在旁边站着,看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他两眼含泪,白须抖抖,叹息连连。我觉得天帝一定是想起了千万年来,金星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偶尔犯了个小错,他实在不该太过怪罪,否则就伤了老臣的心了。
于是天帝默了一时,道:“罢了,命你去看看西海太子,与龙王陪个不是。”金星谢恩而去,又送了几粒金丹给西海,此事了了。
这个事的起因没几个人知道,但我是了解的,那次大公主生辰,天帝大宴群臣,西海太子说太白金星的脚奇臭无比,那会北海的三皇子也听见了,转告了金星,于是……
咳咳,这里面其实也有我的罪过,当时西海太子啰啰嗦嗦一直在我耳边唠叨,我是何等清雅喜静的女神,怎么受得了,很是心烦。他正说到天上这些仙家里头,从没有能比他更完美的,我指了指远处天帝坐下的金星:“论仙法论道风,能比他强?”这原是我无理诡辩,金星和他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哪有可比性?可他却很不以为然的撇嘴:“太白金星双足奇臭无比,凡人闻者立扑,仙家嗅之远退。”
我被噎着了,一时无语。北海三皇子被西海太子挤在身后很久,这时终于挤了上来,正好听见这话。
我就随便说了一句,太子竟险些被一百多个女人榨干,我这是造孽呦……
为了这个事,我特特到人间找了个庙,祷祝了一下。与我同去的乃是掌管日夜长短天幕施放的白夜女仙,也就是在那天,她与我走散,捡了个破绢扇,整日在我面前摇扇。我看着那个浊气盈盈的东西很不待见,怕它污了我们四时府的卓然仙境,但白夜看的很紧,连谁碰一下都不行,我为了同僚上下间的和谐,只好不和她一般见识,准她用自己的气泽裹着那个俗物,别让我感觉到那股混气。
那天和白夜走散后,独个进庙,我甚讨厌身后一众凡人对我指指点点,尤其中间一个花花绿绿的小孩,我总觉得他笑的很是猥亵。我这个上神,其实对下界的东西一向不是很了解,找不大准应该在什么地方祷祝,因为身后那几个人,便随便找了一个人少的殿,双手合十很虔诚的念叨。
我刚祝了一半,头上有个人道:“你自己就是个大神,在我这里求个鸟啊?”
求,求个鸟?本上神这千八来年,没听过有哪个神仙这么说话。
我知道这个声音肯定是我正在拜的这个,我看了看泥像下头的一个红纸,写的是“南无斗战胜佛”。所谓斗战胜佛,就是天帝恨到心窝窝里,做梦都想砍死的——齐天大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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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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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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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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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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