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言寒铮只身走出刑部,略觉诧异,微一思索又觉恍然,心道:“阮贞留在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言寒铮闪身上马:“查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明山带人守住四面城门,从两名清远人身上搜出了百十来封同样的文书。那两个人现在被关押在王府,嘴巴很紧,那些书信已全部烧了。”魏明山拍马赶上言寒铮,支吾着补充道,“王爷,明山以为,此法治标不治本。”
言寒铮冷哼一声,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虽说信已烧毁,但这只是个开始。宋子骞那封要命的檄文,绝不会只抄了这百十来份。会有更多的人将文字牢牢记在心里,潜入祈顺后,再悄悄四散传播。他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此女寡廉鲜耻,豺狼之性,狐媚侍敌,天理难容,若存一丝人性未泯,便当自戕于人前,以赎变节失贞之罪,祭我清远三万将士亡灵……”
连言寒铮最初看到这封檄文时都觉得难以招架,更何况风暴中心的阮贞。多亏那两个奸细先撞到他的手中,又多亏如今阮贞被其他事牵绊无暇兼顾。
“这几日严守城门,绝不能让这封檄文散播出去。”言寒铮语毕,打马向王府疾奔而去。恰逢龙锡元之死暴露出来,阮贞又是最大的嫌疑人,清远讨伐阮贞的时间点未免太巧了些。
“龙锡元被选为使臣,从一开始就是将阮贞置于死地的一招伏笔,难道都是宋子骞在搞鬼吗?”言寒铮暗暗收紧拳头,他早知阮贞与宋子骞青梅竹马,却从没将那个小小的都察院都御使放在眼里过。
可今时不比往日,阮贞的这个老相好,不仅草蛇灰线,在他眼皮子底下设计了这出死局,还亲笔写了讨伐阮贞的檄文,恨不能让她死于两国百姓的悠悠之口。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小文官,让言寒铮产生了强烈的胜负欲,而争斗的点,半为事,半为人。
魏明山悄悄放慢了速度,待目睹言寒铮的背影消失于转角,他勒马驻足,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笺。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王爷,请恕我自作主张了。”
言寒铮自打截获了那封檄文,一边令李显东将阮贞隔绝在大牢里,一边命人在祈顺城四处封堵消息,动作不可谓不迅捷。只可惜他不知道秋狝之时,王府上曾有那样一番勾心斗角,也就永远不会想到,他的膀臂魏明山,便是阮贞头一个心腹大患。
夜已深,更漏敲了三遍。这是阮贞在牢里度过的第二个夜晚,不同于前夜在祈顺府衙的吵吵闹闹,刑部大牢万籁俱寂,被褥也还算舒适,可习惯了奔波的她却久久无法入眠。
她思前想后,却并非在思虑龙锡元或程太师——这些白日里已想得够多——而是难以自抑地回顾言寒铮的奇怪举动。
他明明在乎得不得了,亲自下场替她伸冤,却在真相大白后顾自离开了,连道别的话都没对她说一句。以言寒铮的暴戾性子,只要想带她走,便是皇帝亲临也是拦不住的。可他今天显然没这个意思。
阮贞隔着窗上的铁栏望着清冷的月色,心下一片不安。对于言寒铮的反常,她只能想到一个解释的理由——对她而言牢外比牢里更危险。
许是多年来战场上的默契,她的猜测对了一半。
正在这时,她忽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立刻一个纵身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阮贞第一反应是有刺客,她此时手无寸铁,唯恐杀手从窗外向里发射暗器,灵机一动便站在了窗下,后背紧紧贴着墙,从窗外往里看,她所处的位置正是死角。
阮贞立了一会儿,听外面久久无动静,心中惶惑:“莫非不是刺客?”
她本就在考虑言寒铮的态度,如今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他身上。这人本就有夜行的毛病,当日阮贞初迁新居,他便是半夜破窗进了她的闺房。阮贞心中一动,难道他白天有话不方便讲,才特意深夜前来?
阮贞正犹豫是否该从阴影中走出来,却听见头顶上的栏杆传来一阵微弱的摩擦声。这声音虽低却刺耳,直直地往人耳朵眼里钻。阮贞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立刻便听出这是极锋利的工具削断栏杆的声响。
那声音利落清脆,没有来来回回的曲折,可以判断不是锯,而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
这样的兵器,打从进了寒照,阮贞只见过一把。Χiυmъ.cοΜ
她咬咬牙,抬头怒道:“林丘,你搞什么名堂?”
林丘的匕首已将栏杆锯断一半,他本就生得苗条,略一缩肩膀就从外面滚了进来,稳稳落在阮贞面前,冲她咧嘴一笑:“我冒着生命危险来劫狱,你感不感动,想不想以身相许?”
阮贞顾不上骂他,抬头看着光秃秃的窗户,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就算她没有逃走的意图,次日对着这个被破坏得淋漓尽致的铁窗,她也无话可说。
“我身上还背着杀人官司,必要在刑部等到真相大白,谁让你自作主张!现在我没罪也说不清了!”
林丘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小爷我是个重情义的,既是你无处可去了,不如跟我回家,总有你一口吃的。”他腰杆挺得笔直,语气里分外有底气,早不是当时那个黏着阮贞赖住不走的模样。阮贞猜想,定是他已与文澜的势力接上了头,不必再在寒照隐姓埋名。
她恍然大悟:“你已打算归国,临走前想要逼反我?”从在寒照军营中的初见开始,她和林丘就俨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手中握着彼此的把柄。阮贞原以为林丘只是想堵住她的嘴,如今才知道,他的图谋不止这么简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丘已存了将她拉拢去文澜的心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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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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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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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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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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