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气泡,到水面会不会裂开,消失?他慌乱地想。
离水面究竟还有多远?他眼睛看不见,所以浮游得越久,他越是心慌。
奇怪的是,离开那个黑暗的湖底囚室,江君安并没有那种小鸟挣脱罗网、幼兽逃离陷阱的快乐。在湖底囚室待得越久,他就越留恋那个所在。似乎待在囚室里面反倒是安全的,离开那个幽闭之所,回到万丈红尘,反倒没了安全感。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恐惧。他担心,倘若再待得数日,即便余冠玉找到他,苦苦求他离开,他也不会走了。
女妖闯进来时说的那些话,他恍恍惚惚还记得,难道是余冠玉来救他了?不过从女妖的口气来看,她似乎要赶在余冠玉之前,对他不利。他没有看见女妖刺来的峨眉分水刺,但感觉到了胸口的凉意和某种刺痛感。也许他逃的时机刚刚好。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女妖惊愕的表情。
丑八怪,看到小爷从眼前突然消失,想必内心一定充满恐惧吧。从此,你就生活在噩梦里吧!
“少年郎,专心点!马上要出水面了,记得保持‘嘘’字诀。”耳边风在他耳边提醒道。
江君安感觉到头顶一层微弱的暖意。他料想,那定是铺满阳光的水面。
他极力维持着“嘘”字唇形,腮帮酸痛不已。
“呼啦”!江君安像一只鹏鸟一样破浪飞升。那一刻,阳光将他暖在了怀里。
“往北,去君山岛。”耳边风命令道。
“何为北?”他暗想,却不敢发问。维持“嘘”字诀,似乎是飞翔的关键。他之前已经狼狈地摔过一次。
“哎呀,方向错了。你真笨!北,不就是南的反方向啊。”
“可是,何为南?我眼下飞的究竟是哪个方向?”他几乎要喊出来,勉强维持着口型。
“嗯,我想想,有太阳!你正朝东飞,现在你张开双臂,对了,转向你左手的方向。很好!”
江君安展开双臂,像只瞎眼的鸥鸟在湖面横冲直撞,一通乱飞。
若是眼睛能看见,此刻该是多么享受啊。
可恨那女妖,刺瞎了他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离水面有多高,会不会一头栽进湖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飞多久。他提心吊胆地飞着,尽量远离女妖巢穴,越远越好。清凉的湖风拂过他的面庞,却不能缓解他面部肌肉的酸痛。那张处于傻笑状态的脸,因为长时间强行保持这一表情,肌肉开始痉挛,开始抽搐。
他再也念不好那个“嘘”字,半空中翻着一连串的筋斗,“嘭”的一声巨响,跌落湖中。
“啊呀,少年郎,你想谋杀老夫……”耳边风抱怨道。
江君安入水时呛着了,痛饮了几口湖水,鼻腔火辣辣的。他极力把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耳边风倒也识相,及时用身体堵住耳朵眼,水没有灌进去。江君安只会几下狗刨式,根本不可能游过洞庭。ωωω.χΙυΜЬ.Cǒm
“离君山还有多远?”江君安终于可以说话了。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耳边风不知为何,诗兴大发。
“啥?”江君安一下子没有缓过神来。
耳边风解释道:“意思是,那岛远远看过去,像一个青螺大小。”
江君安狂呼道:“天啊!那么远吗?救命啊!”
耳边风呵斥道:“喂!少年郎,老夫可是神仙,你动辄呼救,老夫颜面何存?”
江君安改口狂呼:“救命啊,这里有个神仙!”
“切,无聊透顶。”耳边风决定瞌睡一番,“我先睡了,你先喊着。得救了叫我一声。”
“喂,你是神,快想点办法啊!你我休戚与共,唇齿相依,唇亡而齿寒啊!”江君安简直无语。
“你说的是唇齿,关我何事?老夫住在耳朵里。”耳边风打了个哈欠。
“天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求神也没用。”江君安绝望了。
不远处,停着一艘白篷船。两个头戴竹斗笠的汉子正在闲聊。
鹰钩鼻的汉子道:“喂,水蛇,听到声音没?那边好像有大鱼出水。”
手臂上文着条水蛇的汉子躺在舱内,阴阳怪气地说:“我说鱼鹰,你就别添乱了。钟老爷只要我们假扮渔民,盯紧岳州城方向,你还真想打鱼不成?”
鱼鹰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竖起耳朵,细听一番,说道:“那边好像有神仙在呼救!”
水蛇听了,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别扯谈了,神仙呼救?”
“真的!他一直在喊‘这里有个神仙’什么的。”鱼鹰细听之下,认真地说。
水蛇笑得直不起腰,连呼“哎哟”,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说道:“鱼鹰老弟,你这样子,干不了我们这行。你是做州官的命啊!”
鱼鹰点点头:“铁嘴老七上次给我算命,也是这么说,可我不知为什么。”
水蛇强忍着笑:“因为你身在湖匪,心忧天下。连个神仙落水,你都想伸出援手。可不是做州官的命!”
鱼鹰点点头:“我妈说过,神仙也有落难的时候。我老婆也说,能救一个落难的神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水蛇笑道:“整天婆婆妈妈的,不管你了,你要干啥就干啥吧。别暴露我们的身份就行。”
鱼鹰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浮在水面。他赶紧冲向船尾,双桨在水中点了几点,白篷船箭一般驶了过去。
江君安手臂僵硬,小腿肚子也开始抽筋。他扑打着水面,用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救命。”
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在湖面:“小兄弟,这里有神仙落难?”
“是啊是啊!”江君安突然来了力气。
“在哪里?”那个声音继续问道。
江君安心里想,哪有这么呆的人啊,我都快淹死了,还问东问西,真是站在船上说话不腰疼。
他探出左手,无力地指着自己的左耳:“在这里!”
那人将信将疑:“你自己?”
江君安再也没有了力气,他手一软,头渐渐沉下水去。
船上那人惊呼一声,鱼鹰一般一个猛子扎下湖,很快游近,揪住江君安的头发,把他拎出水面。那汉子手臂一抄,将江君安顶出水面。船上,两只温暖的胳膊接住他,把他平放到甲板上。
滚烫的甲板熨着江君安的脊背,舒服极了。他吐了几口水,有一部分是从鼻腔里出来的。
耳朵里有了动静,那个神伸了个懒腰,说道:“虚惊一场。”
江君安气得想骂人,但躺着是那么舒服,他不想说话,不想听,只想好好睡一觉。
船上那个洪亮的声音“咦”了一声,道:“这少年是个瞎子,难怪船桨递过去老半天他也不抓。”
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笑道:“鱼鹰老弟,那只能算半仙!”
江君安想,他们大概把我当成算卦的“半仙”了。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道:“既然不是全仙之体,我看还是扔回去算了。”
江君安吓了一跳,赶紧翻身坐起,嘴里道:“多谢两位大哥出手相救,在下虽不是神仙……”
那声音道:“你听到没?不是神仙呢!骗你的,喂鱼算了。”
先前那个洪亮的声音显得有些踌躇,嗫嚅道:“半仙也是得罪不起的。”
江君安突然吟道:“一叶白篷江湖漂,两位好汉坐船艄。鱼鹰横渡救生死,水蛇无毒祸自招。”
听到少年开口,船上两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面面相觑。
鱼鹰打手势道:“他如何知道船上是白篷?”
水蛇也打手势道:“他如何知道我们的绰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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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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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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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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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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