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到我身边,他第一眼没有敢认我,毕竟在他的意识里,我是应该在厦门的,他不可能知道这段时间在我身上发生的变故,我则是另一种心境,我总觉得自己会在上海遇到他,早晚而已,所以,我在他认出我之前,认出了他。
我先开口喊了他的名字:“米高。”
“余味?”
“是我。”
“怎么来上海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递香烟,看得出来,也是个老烟民了,我扬了扬手,示意自己手上有一根还没有点燃的烟,他便自己点了这支烟……
我也将烟点上,吸了一口之后,对他说道:“我朋友在上海开了个公司,我是过来帮忙的。”
“以后要在上海常住了吗?”
“今年不会走了。”
我的话音刚落,糊涂便转过了身,但是他最先关注的却不是我,他将目光放在了米高的身上,米高也看着他,这应该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见面,听说,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所以,我很想知道,此时此刻,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有温暖的感觉,或是心潮澎湃?
多言好动的糊涂竟然不说话了,他就这么拉着我的衣角看着米高;最后,反而是米高笑了笑向我问道:“你的孩子?”
“朋友的孩子,朋友今天有事去了外地,让我帮忙照看一天。”
米高应了一声,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糊涂身上,糊涂却一直看着他,他太小了,也许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初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感觉。半晌,他才开口对我说道:“干爸,我渴了,我想喝可乐。”
“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刚喝了一杯,别喝那么多可乐……”
“我真渴了,你给我买矿泉水也行。”琇書網
说完,他便拖着我想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渴了,还是心里有其他想法……我本就担心在米高面前露馅,他这么一闹,反倒是给了我离开的理由,于是,我对米高说道:“那我带他去买瓶水喝。”
“成。”
我抱起了糊涂,然后向有便利店的那个方向走去。路上,我遇到了一个演出,舞台就搭建在卡车上,有一个男人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在声嘶力竭的唱着《私奔》这首歌,我又细看了一眼,原来这是一场以“文艺之路”为主题的演出活动,我曾经看见某个媒体报道过,这是一个带有公益性质的行为,已经走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帮助了很多有心理疾病的人,最近这几年一直没有再看到相关的报道,我以为已经销声匿迹了,毕竟公益事业不好做,没想到发起人一直还在坚持着……
在我看着台上正在演唱的那个男人时,米高也站在黄浦江边看着那个男人,相隔这么远,我和米高不可能再有言语上的交流了,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情。
对待感情,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爱的过于克制,过于谨慎,过于沉重,所以,我们心里很羡慕这样一份可以随时可以“私奔”的感情,这里的私奔,不是真的私奔,它就是一种对待爱情的态度:任它毁天灭地,我们也要在一起。
这是理想化到极致的一种爱情,可惜我们都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我们做不到如此理想化,所以我们在感到羡慕的同时,心里也有疑惑,正在弹着吉他唱歌的那个男人,他做到了吗?
难!
……
我给糊涂买了一瓶矿泉水,再回到刚刚那个地方的时候,米高已经走了;这样最好,我既让他们父子见了一面,又替叶芷守住了秘密,唯一让我觉得不理解的是糊涂,他好像并不喜欢那个男人,所谓买水,只是他不想和那个男人相处的一个小伎俩。
于是,我向他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刚刚那个叔叔?”
他一边用手抠着衣服上的纽扣,一边对我说道:“不知道,我看见他就难受。”
“怎么难受了?”
“干爸,你别问了行不行……我想我妈了,你能不能帮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我对他是溺爱的,所以几乎是有求必应,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然后找到叶芷的号码,让糊涂自己拨了过去。
叶芷似乎正在忙,她也没说上几句,便挂掉了电话,糊涂就这么拿着电话,只见他吸了吸鼻子,然后便哭了出来,他的哭,和一般小孩那种“哇哇”大哭不一样,他竟然也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就是攥紧了拳头,掉眼泪,但是却不哭出声音,一副小男子汉的模样。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是单亲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渴望温暖,渴望团圆,但现实中却要去承受那种成年人才会有的孤独。
他一抹眼泪,就不哭了。
我有些惊讶,便对他说道:“哭是小孩子的权利,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你就多哭一会儿,干爸不会笑你的。”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男子汉,我妈说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我不好妄断叶芷的教育方式到底有没有问题,但是糊涂作为一个小男孩,确实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去承受的东西。
我轻声叹了叹,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你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强人,她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不是不爱你……”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糊涂打断了,他向我问道:“那你告诉我,她每天都做什么事情了?”
我想了想,指着对岸说道:“看见对面的那些房子没?”
“嗯。”
“好看吗?”
“好看。”
“最高的那一栋,就你妈妈建的,你要知道,把房子建这么高,是很累的,所以,你不能埋怨妈妈,你要心疼她,知道吗?”
“哇塞,真的好高啊!”
我以为他是听进去了,并且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可是他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低着头往前面走去……
……
回到我的住处,我带着糊涂洗了个澡,然后两个人便躺在了床上,我玩手机,他则拿着我的平板电脑看动画片。
夜极其的安静,安静到外面的世界仿佛是不存在的,于是,我这有空调吹着冷气的小房间,就显得尤为珍贵。我习惯性刷了刷朋友圈,十分钟之前,可可发了一个朋友圈动态,动态的主题是“年轻的我们”,下面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可可坐在中间,叶芷和茶小清分别坐在她的两边,不说谁更年轻,谁更漂亮,单单叶芷和茶小清甘当绿叶这一点,就挺让我吃惊的,这就是发生在可可身上的质变,她已经在这个圈子里有了很高的地位;从某个层面来说,她也确实比茶小清和叶芷更高一个段位,因为她是货真价实靠自己发展起来的,她是草根眼里的奇迹……
我习惯性点上一支烟,然后为这条朋友圈动态点了一个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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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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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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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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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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