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依旧坐在这里,只是不再年少。
天宇静静的看着他,自然认了出来,颇有些惋惜,可惜已知多言无用。
道理都是那个道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您觉得我做错了多少?”
墨天笑当然知道自己错了许多,一死不足以偿罪,但最后他想听听天宇的看法。
天宇沉默了很久,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夜空,莫城的夜色确实比云城冷许多。
“没有谁是绝对的正确,即便我也只是按照相对的正确行事。”
哪怕是被整个中州敬畏的他,也从不乏私下有人怨恨或咒骂。
在天宇看来,墨天笑对那些无辜惨死的人而言,自然是罪大恶极,所以他才要为那些人讨个公道。
但是作为那位萦宗主的丈夫,墨天笑却是尚可。
只是一人的正确与多人的正确,在天平之上从来很难保持平衡。
天宇突然有些庆幸,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
虽然性子看似有些冷,却不仅温婉善良对这个世界极富热爱,骨子里更坚毅慈和,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子。
若非她只是个凡人,单凭这份心性也必然能够修炼到颇高的境界。
对此天宇有些遗憾,他的妻子似乎对修炼颇有偏见,他曾经试探性的问过,可惜每每提到圣域与灵修,妻子总会异常生气。
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修炼吧。
但即便如此,天宇也很清楚一件事情,若是遇见相似的事情,妻子‘苏桃桃’的选择,必然会与自己一样。
哪怕把路掀了,也不肯走错路。
不知何时,夏夜的浅风吹来,带来了些许朝阳。
远处的天空泛着微微的鱼肚白色,那抹朝气的霞光还未完全升起,却足以映照的人双眼迷离。
墨天笑知道天宇是在安慰他,言辞温和了许多,也不禁笑了笑,好似很多年前那个年轻人。
嘭!
一声断金的铮铮轻鸣响起,是那柄斩马雁翅刀折半而断。
满是沧桑的墨天笑持着那半柄斩马雁翅刀,眼瞳中是不再茫然的战意与对那些惨死之人的愧疚。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大概还是会再娶萦萝枝一次,但必然不会再苟延残喘这么久了。
不若两人废去修为,寻一处小城做平凡夫妻,祥和度过最后的时光,朝暮不离,享尽青山,观尽大河,方才不枉此生。
“魔莲宗,墨天笑,但求一战!”
小石山的山崖之上,年轻人已不再年轻,但断刀终究要比之前更加锋利,灵力四溢,八方山石隐隐震动。
这大抵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刀。
天宇点头应允,竹空君犹豫了片刻,大致明白了些什么,眼瞳中也有些可惜。
“你的运气不如我好,我收回之前的话,但你确实不如那三位前辈了不起。”
竹空君再无嘲弄的情绪,眼瞳中满是认真之色,哪怕墨天笑的境界远不如他,但此刻却值得他认真对待。
行踏两步,竹空君理了理被风沙吹乱的竹青色藏袍,一丝不苟的持同辈礼,以示与一个对手的最后尊重。
他的回应铿锵有力,像是与黑夜相对的朝阳。
“圣域,竹空君,与君一战。”
——道友走好。m.χIùmЬ.CǒM
……
……
随着朝阳初绽,莫城的小石山回暖了许多。
天宇悠悠的看着远处的浮云,难得沉默发呆,但也没有沉默太久,便准备带着狗儿子下山。
“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听到天宇的吩咐,竹空君认真持礼领命。
然后天宇与羽凌风便下了山,下山的气氛有些沉默。
“老爹啊,墨前辈是错的,您别太介怀。”羽凌风觉得尴尬,知道这样说不妥,但忍不住安慰。
天宇浅浅的笑了笑,没有回头。
“无夜才爱分对错,我不喜欢。”
下三君,道涯剑主无夜是真君子,但很爱较真,针针计较的那种,对与错总爱打个明明白白的界限,关键是他做人真的很公道。
羽凌风虽然除了自家父亲,从未见过另外两位,但也听过了不少传说与故事。
这是他至今疑惑的事情,三个性格迥异的怪人,是怎么玩到一块儿的?
只是听着父亲偏开了话题,羽凌风也不好再提,认真说了最后一句,便没有回头再看那座小石山。
“我也不喜欢分对错,但我不会走错路的。”羽凌风说的很认真。
朝阳的清风徐来,天宇淡淡的笑了笑,稍有宽慰。
哪怕黑夜总总,朝阳也是每天都有。
“那就好。”他顿了顿,眉眼稍舒。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但未来还是属于你们的。”
不知为何,听到天宇这话,哪怕是羽凌风都泛起些莫名古怪的情绪。
总感觉老爹在忽悠他。
他想反驳两句,但仔细想想看,好像也打不过老爹,反驳个锤子。
好似看出了羽凌风的郁闷,天宇舒缓了许多,眉眼也稍松,心情稍微泛着些趣意。
“我期待你以后能打过我的时候。”
羽凌风:“!”
灵修也会读心术吗?
……
……
下了山,回到莫城内城,天宇没有走回客栈的那条路。
羽凌风有些奇怪:“咱们不直接回去吗?”
“去给你娘与妹妹带些早点。”
天宇觉得,有间客栈虽然真的不错,但伙食却与平常客栈没有太大不同,甚至不如街市间的热闹小摊儿。
那和尚什么都好,会将各种稀奇古怪的益法教告世间,利惠众生罕有藏私。
唯独厨艺,他总是藏得很死,生怕别人偷师,偶尔写出菜谱,甚至会将其存在菩提寺下的往生路中,确实不太好弄。
“那还不如您向掌柜借下后厨,亲自做早点。”
莫城小食喜辣,但他母亲不爱吃辣,反倒是父亲曾经亲手做过的弹跳灵龟汤与四神禽兽八宝包子做早餐,在家中极受好评,味道上佳。
只是这些市面上从未见过的菜色,父亲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羽凌风想着,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不远处那个小云吞摊儿,莫名的将嘴张的老大。
“老板,那两屉肉龙带走,这两屉菜卷在这儿吃,云吞不放辣子……”
小姑娘要饭的声音听起来太令人熟悉,就是那个总是让他郁闷的牙疼的妹妹。
此刻,苏妍儿叫好了早餐,也若有所感的回过头来。
她与母亲在这头。
哥与父亲在那头。
苏妍儿:“¿”
羽凌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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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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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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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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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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