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达十余年的电竞生涯里,背负无数荣耀与责任,有人猜测他在走入巅峰后会开始飘,也有人猜测他落入低谷后会选择退役,但事实上,他总是云淡风轻,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而所有的稳重自持背后,他唯一一次产生动摇,就是在前一任游戏的世界邀请赛上,他败给DEMON所带领的KOG战队,被其嘲讽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胜败本该是常事,但他却无法接受那场比赛里致命的闪屏故障。
他有过愤怒、有过争辩,现场裁判不受理,他就继续像个胡搅蛮缠的小丑,在赛后操着蹩脚的英语找主办方理论——他以为在他国地盘,是KOG战队与主办方藏着什么猫腻,最终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发现,有猫腻的,是己方战队的人。
为了博.彩赔率,有人想让他输。
本来,他承载全部期待,再次在其他赛区的统治下撕开了一片天——所有国内观众都看到,落夜经历了一轮轮换后,再度手感火热稳定首发,一年内包揽几乎所有冠军,此次邀请赛他带领的战队也已连败多国队伍,最终摘走桂冠那是十有八.九的事。
一切希望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正如所有人都默认,如果中国FPS还能被拯救的话,那么做到这件事的人,一定是北极星落夜。
那次决赛开始前,电竞媒体的大字报也已提前满天飞,他们给予他的标题是——盖世英雄,不曾老去。
就在上场时,他都在为放松几个年轻队友的心态,跟他们开玩笑“三星还不赶紧来找我代言”——属于队伍乃至整个赛区的万丈光芒仿佛就近在眼前,他以为自己抗下所有压力就能劈开巨石,取出那把剑,可他却无可奈何,输给了平静海面下腐臭的暗流。
DEMON看不起他,乃至看不起亚洲人,他也只能浑身发冷,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究竟是赛场缺乏人才以至发展不顺,还是乱七八糟的管理层目光短浅难堪重任,他已经不想追究。
在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外国主办方人员推出去后,他是连这口气都不想争了。
毕竟自己这边的战队管理告诉他的是,你不听话跑去理论什么?你丢不丢脸?我们还得花钱让人家的记者别他妈乱写。
所以后来面对群情激昂的观众,他便选择了主动退出战队,但求此举能保全他的队友至少混口饭吃,但最终,还是所有人都渐行渐远,不消多时便全部走散了。
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枯坐在网吧的加宽屏幕前,好几次烟头烧到了手也察觉不及,连眨眼都觉得费力。
甚至有一回他靠在椅背上,视野逐渐泛白,耳朵里像进了海水般不知是轰鸣还是安静——所以,他心里的那份确信就渐渐平静得精确到了秒:他知道,8分零6到10秒后,自己就会猝死。
好在网管修机子走错路发现了他,否则,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那时,如非遇到业界奇葩Mensonge,他想,自己可能已经彻底离开赛场。
拯救中国FPS,真是放他妈的屁。
那好像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他睁着干涩的眼睛,依然肆无忌惮地抽着烟紧盯屏幕,手边的小号也正好跟Mensonge排到了一局。
对方曾声名在外,是个枪法超神却在小战队混的野路子。
沈烨几天没睡觉,盯着那熟知的ID时,他视线涣散,好多天来第一次和人交流:[兄弟……你挺强的,为什么不去大战队试试?]
——要是赛场上有你这样的人在,北极星这个名号恐怕早已易主,哪儿还需要我满身伤病和人争,打得好了是断年轻人后路,打得不好是中国FPS完了。
而一向高冷不屑于和人多说的Mensonge,大约也是半夜闲得无聊,居然有兴趣回答他:[没什么,我暂时只能打线上赛,所以去不了大战队]。
[不打线下赛那做电竞选手还有什么意思?]沈烨空洞地笑笑,又点了根烟,对方却出乎他意料,对他的话表示了不解:[噢……有意思啊,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赚钱,还没意思?那么多人的工作都是干自己讨厌的事,我喜欢游戏喜欢电竞,运气多好,就算能走到的一步只是线上赛,也不会因为没意思就跑路的]。
沈烨干涩的眼睛怔了怔,仿佛像被不知名的后辈教育了似的,心里涌起一股涩痒,忽然转了话题:[你认识落夜吗?你觉得,落夜是不是也该退役了?]
在当时,任何人对这个命题的回应都是肯定的,但Mensonge却并未直接作出回答,反而斩钉截铁:[落夜不会退役。]
不是应不应该,而是不会。
沈烨的嘴唇微张:[……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很简单]Mensonge的回答仍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落夜啊。就算战队不要他,就算他穷到银行卡里只剩一块钱,他也会去凑齐一群工资都不要的傻逼和他一起打比赛。]
沈烨的唇角微动,泄露出一声嗤笑:[……你特么被那些吹北极星的稿子洗脑了吧]。
混成业界老油条的沈烨好久没见过如此纯真的少年了,于是忍不住问他:[那如果他想拉你做队友呢,你愿不愿意试试?]
然而在他触动之时,Mensonge却高冷无情,用一句“滚啊他那么gay我他妈恐同”,就把他打发了。
那局游戏结束后,清晨的第一道光便照进网吧,扎得沈烨双眼发痛,接着,他还是挣扎着爬起来掏出背包里的卡,忍不住登录了好久不用的网络银行。
他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筋疲力竭,都不过是不想拼尽全力的借口——重新找战队也好,自己组个战队也好,他根本就没有放弃的理由。
想站在行业顶峰,不痛苦怎么行,不鲜血淋漓怎么行。
有资格中途放弃的人是沈烨,但绝不能是北极星落夜。
对落夜来说,从不会有“尽力了”,只会有赢了继续,输了重来。
那是他电竞生涯唯一一次迷茫,也是他以如今的高龄依然站在赛场上的理由,所以他一早就想到了这次和DEMON线下见面肯定会很不愉快,也想到了要安慰旁边略显失落的戚霁:“没事没事,知道我们小戚以前崇拜过他,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啊。”
戚霁气哼哼地点头,捏紧了拳头不断强调“我最喜欢的还是队长”,弄得沈烨的厚脸皮都有点烧,而旁边的女选手sarang则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跟他们道了谢,眼神也飘到了他身上。
两人也算老熟人了,面对异性,平时gay得火热的沈烨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能跟从前一样被动地听她寒暄,只不过随着她的话出口,沈烨却一阵发愣、一阵惊慌,赶紧打断她让她先回去找队友,别到处乱晃,现在巴黎也不安全。
对方停下来,点头笑了笑,大概也懒得再强调自己已经是跆拳道红带,很快就再次道谢转身离去——可沈烨刚松下这口气,戚霁就轻皱眉头,疑问:“队长,刚才……sarang问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动手术,是什么意思?”
……妈的,怎么韩式英语也能听懂啊,这跨国站街业务比我还熟。
——沈烨一慌,心里不禁嘀咕。
但面对着同样惊诧的秦玦,他还是僵硬地拉起半个笑容:“——能、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割一下双眼皮,找她了解过,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餐盘轻轻作响,一桌子人都忽然安静,只有秦玦独自恍然大悟,并终于打开了手里的豆瓣酱,边吃边嘟嘟哝哝发表想法:你有毒吧真要出道?有什么好割的啊,又不难看。
那一刻,秦玦大概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几个人的眼神都在或躲闪或沉默地交换,并没有人对他的话作太多回答。
***
随着秦玦对DEMON家人的日常亲切问候,和赛前彩排的结束,TIPC2018的比赛终于在全世界观众的欢呼中拉开了帷幕,TPP(第三人称视角)模式将先于FPP(第一人称视角)展开角逐,也让国内观众的期待值暴涨。
先打国内战队擅长的第三视角,就意味着只要拿了TPP冠军,就可以轻松点进入FPP模式比赛了。
毕竟,谁也不会苛责要双冠,各大游戏论坛也半开玩笑给他们定下了目标:IS战队拿个TPP单项冠军,猎影尽量不要掉出前五就可以了——否则游回来,不提供救生圈。
中国的正午刚好是巴黎浪漫之夜的开始,而比赛现场燃烧的热情,也为这里的雨雾平添了几分炽烈。
这次TIPC的场馆,足足可以容纳三万观众,赛事音乐一奏响,现场舞台就云雾缭绕,并伴随飞机声轰鸣,完美还原了游戏开场的空中环境。
很快,几十个特技演员也如游戏中跳伞的玩家一般,利用威压争分夺秒从天而降。
他们穿着印有不同战队LOGO的挺拔军装军靴,一落在崎岖起伏的场地中央装上枪,就引起了现场观众的阵阵惊呼。Χiυmъ.cοΜ
灯光随着紧张的音乐鼓点忽明忽暗,舞台周围窜起一簇簇发烫的火光,战场瞬间亮如白昼,突突突的枪声也爆炸在场馆周围,震得所有人的血压都拔高了半截。
大屏幕上开始不断闪过各大赛区预选赛的精彩镜头,3D全息影像技术也依次把参赛战队的LOGO打上舞台正中央,足足展示了三分钟才展示完。
令人目眩神摇的光影之下,就连那些LOGO消散时的动画特效,也不尽相同——有的战队是浪涛,有的战队是羽毛,而主办方给予IS战队的特效,则是燃烧的金色烈焰。
璀璨,炽热,而充满希望。
所以,哪怕是站在视野不够开阔的选手通道,秦玦都感觉自己快要被那火光灼伤眼了:“……这排场,也太真实了吧。”
“小场面。”沈烨则吐口气,把所有担忧都抛诸脑后,一如往常地招呼全队人员入场,“打完比赛,我再带秦总见识见识巴黎的夜晚最有意思的地方?”
虽然知道沈烨是开玩笑,秦玦仍然兴致勃勃地回答着“可以可以,有猛男吗”,引得后脖子飘来一股凉意:“看来前辈是觉得我还不够猛?”
有比赛做挡箭牌,秦玦是根本不忖:“来都来了,只要我还下得来床,出去浪是必须的~”
所以,第一天赛事开打前,戚霁说的最后一句无关比赛的话就是:“那前辈就别想下来了。”
禁欲几十天,秦玦明显得意忘形,回答“行啊,到时候比比谁的不明液体比较多”,这看得两个老油条都捏把汗,纷纷表示:言神,要不要我们先给你准备点进口的升提胶囊?
玩笑间,没有人注意到戚霁侧过眼睛,深深地看了沈烨一眼,很快,比赛也在阵阵高呼中,正式开始了。
选手席上,秦玦虽然对那摄像头还是有点回避,但战火燃烧过境,他自然在队友偶尔的鼓励下,越发专注于比赛——TPP模式上来第一天,IS战队就凭着出色的战术发挥,一路披荆斩棘,独霸P城打靶,和KOG战队的分数咬得很紧。
到最后一局决赛圈,交火放得更开,战况变得比任何一个赛区的预选赛更为激烈,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圈内眨眼就死伤一片,只剩了六个人:sarang率领的韩国ZG战队的三名选手,以及另外三支战队的独狼。
其中,就包括IS和KOG的成员,戚霁以及Timber。
到了关键时刻,全场观众都开始屏住呼吸,似乎只等枪声收尽后,就振臂释放今天最后的高呼——以目前的局势来看,ZG战队这局几乎稳定吃鸡,不少男观众早就准备好了为他们的女帝现场军训,而剩下的三支战队里,两队留下来的都是主突击,在范围逐渐缩小的对峙中相对有利,IS战队留下个狙击选手,就不太乐观了。
按照正常打法,三个独狼最好选择趴地苟名次,对IS和KOG战队来说更是如此——谁运气好后吃到毒,谁就能在第一天的比赛排到积分榜第一,沈烨也提示戚霁赶紧换枪伏地,然而就在解说都开始祈祷下一个圈往侧边刷的时候,戚霁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往前扔了个烟.雾弹封住敌方远点的视野,突然冲了出去。
“戚霁?!”沈烨喉咙一震,刚想批评什么,就听到少年清润的声音响在耳麦里,居然反过来批评他:“别说话,你看着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队竟然打赢了我以为绝对赢不了的对手………………太神了,今日评论区掉落红包!!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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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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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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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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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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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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