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应局势,才是我等俗人该做的事。”
陆文舟低声咳嗽了几声,问道:“敢问小侯爷,顺的是哪方的局势?”
谢昭摇着扇子欢愉道:“自然是梁衡,梁大人的局了。”
他面色一冷,反问道:“我自然也是,小侯爷又为何阻我?”
谢昭心道:你都要去抢人家老婆了,还问我为什么阻止你,心里没点数吗?
好在两人都是君子,粗鄙的话也不会外说,互相试探来试探去,也不过就是那几句话。
船舶停在江面上许久,撑船的老头也忍不住探出头来问道:“这位年轻公子,你到底还上不上来?”
陆文舟紧了紧身上的麾衣,沉声道:“我此番若是一定要去雍州,小侯爷又当如何?”
谢昭将手中的扇子一收,闷声道:“那自然是,祝陆大人一路顺风了。”
陆文舟楞在原地,一时间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一副似是而非的态度倒是叫他心生怀疑。
谢昭望着白茫茫的江面,忽然道:“都是一群参不破红尘的俗人罢了,李柔则算一个,梁衡算一个,如今陆大人你也算一个。”
他正色道:“本侯爷昨夜观星象,知晓此番上京城动荡定然不会简单,只怕是天下局势要大改,一切都要回归本源,你若是在雍州见到了李柔则,就替本侯爷带去一句话,她生来就不是尊贵命格,有人要强捧她,那人便要自刀遭反噬,若是不想落得个双双生死的下场,便安安稳稳度自己原来的命格去,切莫惦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的,但是陆文舟只听懂了一句。
那个强捧她的人,自然是梁衡。
一品首辅将她捧上了女帝的位置,此后便是波折不断,此番也正如命格所言,她原本就是在冷宫中安度余生的九公主,却不慎误入帝星,将原本他人的命格占了,这番动乱必然是她命中之所劫。
谢昭说完这番话,摇着扇子转身离开了,他本就是陈留谢氏的潇洒小侯爷,一不参政,二不掌兵,天下大乱与他何干。
小厮扶着陆文舟上了船,此下江南到雍州也需得整整两日有余,他躺在船舱之内养伤,只觉得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不日便可痊愈。
小厮每日晨昏便要熬药,他也皱着眉头硬喝了下去,盼着自己能早日到雍州,不消一个时辰便要问上一句,船到了那里,老船夫嫌他聒噪,干脆闭了耳朵不理会他。
二月里的春风渐暖,隐隐透着一股花香气息。
柔则在陈家已经住了整整半个月了,晚娘时常过来送些滋补的药物给她,还嘱咐他要好好养身子。
陈家的老爷,陆文舟的外祖也来院里看过他一次,满脸都是欣慰。
当年他将女儿嫁去上京城,却不料女儿死在了上京,只留下一个叫人牵肠挂肚的外孙。
这些年他也老了,心中无所牵挂,只记挂着外孙能够早日成家立业。
柔则不敢看老人的眼睛,只是敷衍的说了几句陆文舟在上京的近况,她心中焦灼,惦念着他能平安回来,却又忍不住想万一他客死异乡可怎么办。
好在傍晚时分晚娘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乾州的分字号的伙计传回信鸽,说在乾州江岸上陈家的船舶走了一只,大约是公子要回来了。
柔则心中稍稍安定,想来若能回来,定是平安的。
她腹中的孩子已两月有余,虽未显怀却也叫人时不时注意。
晚娘的孩子,那个叫阿叶的女娃娃时常来院子里陪她解闷,盯着她的肚子好奇道:“这里是我小舅舅的孩子么?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苦笑道:“这我也不知道啊。”
阿叶踢着毽子,高兴道:“我猜是男孩,和隔壁胭脂铺的小公子一样。”
柔则趁机问道:“隔壁胭脂铺的小公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阿叶顿时就红了脸,扭过头道:“才没有呢,他身上一股子胭脂香气,跟个女孩似的。”
连七八岁的女娃娃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知道喜欢的人身上是什么气味,矢口否认之间也带着一点女子的扭捏和矜持。
叫人忍俊不禁。
柔则这几日请晚娘选了好些布料来,她手笨又不擅长女工,做出来的小衣服小鞋子奇形怪状,想来是不能用的。
阿叶吃了一盏牛乳茶,忽然道:“你若是嫁给我小舅舅,长长久久的留在雍州,便能一直陪我玩了,我很喜欢你,像喜欢我阿娘一样喜欢你。”
柔则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傻姑娘,长长久久四个字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呢。”
好话说出口就容易破碎,说好了长久一辈子的事情,往往就如同流火一般,转瞬即逝。
可惜这么大的孩子还不理解彩云易碎琉璃脆的道理,只是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天真道:“你会离开么?”
柔则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梁衡的人还没有找她,陆文舟也还没有平安回来,所有事情都在向前走,中间要落地一样才能心安。
阿叶在她院子中闹腾了一下午,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才被晚娘喊了回去。
她趴着门框嘟囔着一会儿吃了晚饭再来。xiumb.com
可不消一炷香的时间,那小丫头便欢天喜地的吵着嚷着跑进院子里,高兴道:“小舅舅,我小舅舅回来了,阿柔,我小舅舅在门口呢,你快去看看。”
柔则正在绣布,手中的针没注意,冷不丁的往手指一戳,指腹瞬间涌出一大滴鲜血。
小丫鬟见状,连忙扶她起来,她的心猛烈跳动着。
随即便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个披着白色狐毛麾衣的男人。
陆文舟脸色极其苍白,身子骨也好似瘦了一大圈,身边的小厮搀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院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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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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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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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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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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