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风低声喃喃,紧攥着不放的手松开了。
这一次,不需要别人来拦,他自己主动往后退开了,同林秋意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对不起啊,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
双眼通红,红得快要滴血,他仍然选择了微笑,尽管那笑又苦又涩。
林秋意摇摇头,说,“没关系。”
故事的开头是对不起,结尾是没关系,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千帆过尽,到底是给了这个故事一个结局。
林秋意继续她未做完的事,一步一步朝着门外走去,走进透过落地窗撒进来的光圈里。
光圈是金色的,暖暖的一层,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屋外一片光明,背后全是阴暗,整个世界被这个光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万丈光芒,一部分万丈深渊。
他们从来都不在一起。
哪怕,曾经的无数个日夜,他都把她抱在怀里,哪怕,昨天晚上,他的耳朵还贴在她的心口,听着她的呼吸,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得到她,黄粱一梦都算不得的过往,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
“你杀了我吧。”沈黎风说,“还不如杀了我。”
十九岁那年钓鱼的时候,她站在他背后,思忖了很久,只要她轻轻一推,他就会跌进水里,绝不挣扎。
二十岁那年蹦极的时候,拥抱之际,她的手搭上了安全系扣,只要她轻轻一拨,他会如她所愿,乖乖坠落。
二十一岁失控的马,二十二岁失灵的刹车,还有二十五岁差一点和他撞上的赛车。
她想要他死,到最后一步,又下不了手。
一次次的放过他,一次次的拯救他,却没有一次因为那人是他。
她天性纯良,害不得人命,受尽苦楚,还因为自己的诛心之举跟他说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但凡她狠一点,决绝一点,即便他留有一条命在,也会死心。
多悲哀啊,他唯一的一次命悬一线,都不是她的手笔,而因为这次车祸,她经受无妄之灾,无端被斥责羞辱。因为一次欲加之罪,他们之间的隔阂鸿沟被和盘托出。
“我恨你!”沈黎风对着林秋意的背影,嘶声力竭的喊,“林秋意,我恨你!我恨你!”
字字恨入骨髓,如锥子刺入血肉,鲜血泼洒了一地,锥子拔出,血肉模糊,面目狰狞。
他恨她,一面铁了心要走,一面又让他始终放不下她。
他恨她,分明那么好那么好,偏偏不愿爱他,爱不了他。
他恨极了她,他都这么难过了,她却踩着他亲手摘来的花,连头都不愿回一下。
那么瘦的脊背,怎么可以挺得那么直?她那么善良,怎么可以狠心的走掉?
“林秋意,你回头呀,你回头看看我呀……”
“林秋意!你不准走!你要是敢走,我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放过我吧,林秋意,我求求你了,你给我留条生路,别走了好不好……”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是几个保镖把沈黎风按在了地上。
沈黎风竭力挣扎,指甲在地板上划动的声音清晰得很突兀。
他哭了,不是无声低泣,而是毫无形象的像个孩子似的放开嗓子号啕大哭,不用看也知道,哭得那么悲伤那么绝望,应当是流了满面的泪。
林秋意的脚步顿了一下,很短很短的一下。
她凝眸看了一眼被她无意间踩坏的几朵菊花,或许是一秒钟,或许一秒钟不到,她就抬起脚,坚定的走向了光明处。
别墅里的后事如何,无关她。
别墅外边,周文宇和杜行知等在那儿。见了林秋意,齐齐的迎上去。
“还好吗?”杜行知问。
林秋意笑了笑,点头,“还好。”
说完,笑看着周文宇。
周文宇咧着嘴笑,也只是对着林秋意笑,好与不好,一句也不问。
这样的沉默里,又带着旁人无法打扰的默契。
两人是同时收到的这栋别墅的地址,也是差不多时间到的别墅门口。
刚到时,杜行知撩起袖子就要往里面去,是周文宇拦下的。
周文宇只说了一句话。
“他们俩的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换言之,事到如今,林秋意和沈黎风需必须要有一个了断,这了断,只能是林秋意和沈黎风亲自来,一旦有了外人,尤其是他和杜行知,会让事情变糟,糟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沈黎风看似高傲,其实最是自卑,因为先动心,又是用的强迫的手段,在林秋意跟前,时时提防,时时多疑,一根绷了快二十年的弦断了,已然要命,如果他们再去他跟前晃悠,那人疯魔起来,他们,包括里面所有的人,也别想走出别墅的大门。
何况,林秋意也不会乐意他们插手她和沈黎风的事。
周文宇是对的。
作为沈黎风忌惮了半生的人,周文宇既了解林秋意,也了解沈黎风。
“那个……”杜行知咳了一嗓子,有些尴尬的问,“回去吗?”
出事之前,林秋意和杜行知住在一起,林秋意一开始就说了的,她需要他的保护,现在,保护不需要了,周文宇也来了,杜行知并不觉得林秋意想跟他走。
周文宇在林秋意心中的份量,任何一个曾试图靠近林秋意的人都知晓。
林秋意没说话,倒是周文宇开了口,说,“陆岑还在家,我先回去了,我准备点儿下酒菜,晚上你们一起来家里坐坐。”
林秋意满口答应。
周文宇朝杜行知一笑,开车走了。
杜行知见过各种各样的感情,林秋意与周文宇之间的似是而非,他看不懂。
像恋人,又不像恋人那样轰轰烈烈,像亲人,又不只亲人的平平淡淡。
说喜欢,两人说不上几句话,眼神交流也屈指可数。说不喜欢,即便不说不看,他们也能洞悉对方最真实的想法。
若不是喜欢,那么,是爱吗?
爱?
林秋意眉心轻蹙,却是抿唇笑了。Χiυmъ.cοΜ
天真烂漫的年岁,她还小,不懂什么是爱。
待长大,身边只一个强取豪夺的沈黎风,不能爱,不敢爱。
没了本性,没了胆子,大约,往后余生也不会再有爱人的能力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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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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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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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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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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