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

  随着柳学冬气息渐渐平缓,那种来自颅腔内的剧痛也缓缓平复。

  这时,他才终于能好好观察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大半身体几乎全被埋在雪堆下,只有一只手和脑袋露在外面——这么看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在昏迷时被雪窒息。

  在最后一秒的记忆里,他的耳中被库博佐亚癫狂的笑声和山崩地裂的轰隆声填满,他已经来不及躲,只能将虞红豆紧紧抱住,用背部去迎接雪崩的到来。

  自然的伟力无法用言语形容,当铺天盖地的雪潮拍打过来时,柳学冬感觉自己就像只被狠狠抽了一拍子的羽毛球,瞬间就飞了起来,随着头顶雪瀑盖下,他的眼前也陷入黑暗。

  柳学冬抽出另一只手,然后双手发力将自己从雪堆中拔出来。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情况。

  衣服裤子被划开了不少口子,头发和身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树叶,背上和大腿外侧隐隐作痛,他看了一下,是撞击后留下淤青,除此以外没有明显伤势。

  然后柳学冬又观察起四周。

  这里是森林深处,透过树木缝隙,依稀能看见西面那座熟悉的山峰轮廓——就是他被雪崩冲下来的那座。

  感谢那座悬崖。

  柳学冬在心中默默庆幸。

  正常来说,人们在遭遇雪崩时,并不会被雪潮裹挟着冲出很远,而是会被直接掩埋在厚厚的雪被下,直至窒息。

  但当时柳学冬身后就是悬崖,雪潮冲出不远就化作漫天的雪瀑朝山下倾泻,也连带着把柳学冬他们也冲了下来。

  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为什么会没摔死?

  带着疑问,柳学冬抬起头看向上方。

  原始森林中,又直又高的红杉,云杉,松树自由生长,茂密的枝叶形成了遮天蔽日的穹盖,零星的阳光透过缝隙洒落下来,将森林中照亮。

  柳学冬恍然叹气,难怪脚下的雪被并不厚,有些地方还能见到松软湿润的土壤——对于一个经历了雪崩的区域来说,这显然不正常。

  原来是这些伫立于此千百年的卫士,用自己柔软却坚韧的手臂,将雪瀑的伟力默默承受了下来。

  这下身上凌乱的树叶也有了解释,柳学冬不难猜出,自己应是和雪瀑一起撞进了树冠,获得缓冲后从树枝间跌落,最后被柔软的土地给救了一命。

  头顶不时有融化的细碎雪块掉落,柳学冬意识到自己不能原地停留。

  他站起身,拍落身上的树叶水渍,寻找起虞红豆的方向。

  根据回忆,柳学冬在心里默默推算了一下方位。

  当时他抱着虞红豆,虽然不知二人是何时被雪崩冲散的,但在那之前,虞红豆是在他的前面,所以如果她落下来,大概率是在更东边。

  心下有了决定,柳学冬迈开步子。

  ……

  “红豆——”

  呼喊声在森林里回荡。

  内兜里的电话没有在雪崩中丢失,只是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广袤森林里,与一块废铁无异。

  想要找人,柳学冬只能采取这种最原始的笨办法。

  他一路呼喊,一路搜寻着踪迹。

  却鲜有收获。

  就算偶尔发现一些人为留下的痕迹,也是模糊得几乎看不清,已经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了。

  根据脑海中对地图的印象,柳学冬大致能判断自己的方位,这里是瑞仕东南面和罗马帝国交接处的一片原始森林,占地面积极广。

  但越往深处走,就越容易迷路,就算柳学冬有办法确认方向,但想要徒步跨越整片森林,也要花费很长时间。

  柳学冬估摸着自己已经走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再往深处去,地上的积雪也在明显减少。

  他忽然在前方发现了脚印。

  泥土混杂着腐败的枯叶,脚印踩出的坑只是个模糊的轮廓,看不出更细致的东西,但从大小上辨别,应该不是虞红豆的。

  看来库博佐亚也侥幸逃过一劫。

  柳学冬在心里默默想道。

  与其避开库博佐亚继续去找红豆,他更担心虞红豆被库博佐亚先一步找到。

  所以柳学冬没得选。

  沿着脚印的方向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

  不远处的树下,库博佐亚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

  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平伸着,打直的那条腿裤管挽起,用几根树枝和撕下的布条简单制作了一副夹板,固定在小腿上。

  看到柳学冬到来,库博佐亚诧异了一下后,朝柳学冬打招呼;“看来你运气比我好。”Χiυmъ.cοΜ

  柳学冬把目光从库博佐亚的腿上收回,平静注视着他:“看到那个和我一起掉下来的女人了吗?”

  “我也正好奇。”

  库博佐亚咧嘴一笑:“她是谁?你拼了命都要救她。”

  柳学冬面无表情:“我女儿。”

  库博佐亚一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柳学冬在耍他,于是恶狠狠道:“她死了,我亲手杀的。”

  柳学冬目光一凛,随机表情又重回平静:“撒谎。”

  “是你先撒谎的。”

  库博佐亚并不在意被识破。

  “她叫什么?红豆?我听见你一直在喊这个名字,这么说她对你很重要?”

  隔着二十米距离,柳学冬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库博佐亚,这次他不再接话,打算转身直接离开。

  柳学冬挥挥手:“要是协会不派人来救你,你可能会死在这片森林里。”

  “无所谓。”

  库博佐亚撑着树干,挣扎着站起身:“我会尽量在你之前找到她,这样就不亏了。”

  柳学冬刚迈出的脚收了回来,缓缓转身。

  库博佐亚看向柳学冬,挑衅地扬起眉毛,他拍了拍自己胸前:“我已经脱掉甲胄了。”

  “嘭!”

  由静至动,柳学冬突然暴起,一步踏出脚下炸开土渣,身形飞快朝库博佐亚掠去。

  库博佐亚一动不动,目光微微闪烁,静静看着柳学冬快速逼近。

  “哗——”

  半途中柳学冬忽然急停,铲起大片泥点,终于堪堪停下。

  此时他距离库博佐亚只有不到十米了。

  但柳学冬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

  一根透明丝线横在鼻前几厘米的位置,只差一点就要撞上。

  柳学冬收回半步,视线游移,看向左右。

  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是闯进某个人的“主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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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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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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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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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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