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精瘦的船长邵国兴吐出长长的烟柱。
他双臂搭在船舷上,手指夹着香烟,望着远处的海面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终于开口了。
“也就是说,你在高丽有个闹掰了的女性朋友,她知道你结婚后想要利用这段关系要挟你,你为了不被现在的老婆知道,就故意失踪了一个月,其实是跑去高丽和她说分手。”
柳学冬连连点头。
邵国兴继续说道:“但你老婆不知道这件事,她以为你遭遇海难死了。现在你事情解决完了,想要回国了,所以为了继续把事情瞒下去,你打算告诉她自己在海上漂着的时候被我救了起来,然后就跟着我的船出海,直到今天才回来?”
柳学冬连连点头。
邵国兴张了张嘴,迟疑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兄弟,你生活挺精彩啊。”
柳学冬拉开防水包的拉链,从夹层里摸出一张银行卡,不动声色地塞进他手里:“老哥哥,大家都是男人,理解一下。”
这张卡是姜屿烈给的,里面是一亿韩元。
“咳,”老邵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把卡收进裤兜里,他苦笑道,“理解,能理解。可问题是你这故事要圆得回来才行。”
“要是你老婆问起,你为什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你怎么说?”
柳学冬一摊手:“电话掉海里进水了。”
老邵又问:“那你上船后为什么不借其他人的电话?”
柳学冬憨厚一笑:“号码全在电话里存着,我脑子里又没记——再说了,大海上不是没信号么。”
老邵指了指身后的驾驶舱:“大型捕鱼船上都配着卫星电话,你完全可以联系岸上的管理局,再让管理局帮你报平安。”
柳学冬又笑了:“我是被你们从海里捞上来的,在海里泡那么久,有个头疼发热脱水昏迷的症状很正常吧?你们悉心照料了我好几天,等我终于醒过来后船却已经到外海了,这时候要是直接返航那可得亏不少钱,你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这么自私?”
老邵还想说话,却又被柳学冬打断:“实在不行还可以说遭遇恶劣天气导致无线电损坏了嘛。”
老邵哭笑不得:“你了解得还挺细致——做了不少功课吧?”
柳学冬谦虚一笑:“活到老学到老。”
老邵竖起大拇指:“既然你一切都考虑好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柳学冬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谢谢,谢谢。哦对了,还有件事我得提醒一下老哥哥。”
“嗯?”老邵抬眼看过来。
柳学冬摸了摸鼻子:“我家那位是吃公家饭的,职业病,多疑习惯了,要是到时候她亲自过问起来,老哥哥你可悠着点,可别她把那身皮一披上,你就吓得什么都交代了。”
“你放心!”老邵拍着胸脯,“我心里有数,一码归一码,就算她是吃公家饭的,但在这件事上,咱们都是男人,我肯定得帮你。”
“有老哥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柳学冬开心地笑了。
老邵揽住柳学冬的肩膀:“既然要做就把事情做细,一会儿我带你在船上逛逛,把船上的人都认识一下,事后我会跟他们详细交代的,保证不会有人说漏嘴。”
当天下午,大船返航。
柳学冬无法随船返港,他得提前下船,然后洑水上岸。
在进入领海线后,邵国兴就跟柳学冬提起了这件事。
柳学冬对此也表示理解,这种大型捕鱼船出一趟海确实挣得多,但每次出港返港要面临的各种检查也十分繁琐,从海关检查到边防检查,好不容易检查完可以靠岸了,还要等着检疫局上船来检查,等检疫局检查完了,船员却依然不能下船,因为后面还有移民局,卫检部,海事局的检查。xǐυmь.℃òm
与其留在船上玩躲猫猫,柳学冬更宁愿游泳。
“你的水性怎么样?”老邵问道。
“我这艘船要回苔州,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把你中途放下来,只不过要游一段不短的距离才能上岸,你要是觉得吃力,我这儿能给你提供一套潜水设备。”
“不用。”柳学冬摆手拒绝了。
时间刚过六点时,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柳学冬在甲板上跟老邵挥手告别,他将老邵给的现金和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装进防水包里,然后转身跳入大海。
……
夜色下,一片无人的滩涂上,水面波光粼粼。
随着一阵水花翻涌声响起,一道人影破水而出,踩着淤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岸。
就和去时一样,柳学冬浑身湿透,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时轻松的心情。
抖了抖身上的水,柳学冬横跨滩涂,向着远处的城市走去。
由于他浑身湿透的形象太过突兀,一路上倒是也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但柳学冬都没有理会,在路边的便利店问了路后,他来到了一条夜市街。
柳学冬在一个地摊上买了几件便宜衣服,然后找了个公共厕所给自己换上,再出来时,除了头发还未干透外,他身上已无异常之处。
站在街头,柳学冬没来由地有些纠结。
他身上没有身份证,所以没法住酒店;但一想到要不要直接打车回中海时,他突然又有些退缩了。
最后,柳学冬找了家不需要身份证的小宾馆开了间房——他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回家。
清晨,柳学冬睁开双眼,眼球里带着淡淡的血丝。
他居然难得的没有睡好——昨晚一闭眼就想到明天即将到家的情景,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脏仿佛被攥紧了。
柳学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紧张感。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柳学冬吐出一口气,翻身起床,简单冲了个澡,洗漱完毕后,柳学冬退房从宾馆出来,站在路边打车。
这个点还没到高峰期,很快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柳学冬面前。
柳学冬坐进副驾驶:“去中海。”
司机顿时一愣:“中海?”
柳学冬点头:“多少钱?”
司机咂摸了一下嘴:“这一跑少说四个小时,我就不给你打卡了,你给个2000吧,毕竟我还得回来。”
柳学冬下意识就想讲价,但转念一想又没了兴头,他从兜里摸出现金数了数,刚好两千多三十多块钱。
他数了两千出来,递给司机:“走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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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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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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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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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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