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在想,如果我也死了,太子殿下或许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因为我母亲病了,我回卢家照顾她,所以太子妃陪皇后娘娘去五行山的那一日,我没有来得及去送她。
前不久,她还嘱咐我绣了几个香包,我想着,等我把香包绣完了,她们就从五行山回来了。
可是我在东宫等啊等,等来了太子妃坠崖身亡的消息。
成姐姐哭的晕了过去,我以为我是爱哭的了,不曾想到头来,是我在照顾她。xǐυmь.℃òm
皇室给了太子妃最为隆重的厚葬,可太子殿下的脸上再也没笑过。太子妃的棺椁入了皇陵之后,他去了西境,再也没回来。
我跟成姐姐占着东宫侧妃的名号,在皇城里活得像个透明人。
皇后娘娘大多数病着,也没空管我们。她最心疼的儿子走了,最满意的儿媳妇死了,她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我有时候回家,父亲看见我,眼里总有愧疚,所以不太同我亲近,而我与他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明明我以前最喜欢挽着他撒娇卖乖的。
贵妃的母族,南宫家倒了以后,朝中就以曹氏和卢氏为首。我父亲终于达到了他振兴卢氏门楣的夙愿。
他说他死而无憾了,唯有对不起我和我的母亲。
我听了之后,面无波澜,回了东宫。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经把东宫当成了我的家。尽管我的夫君从不与我亲近,可我还有太子妃和成姐姐。如今,只有成姐姐了。
太子从西境回来之后,我跟在成姐姐的后面,与他见过两面。
他待我们总是客客气气的,从不苛责,从不关心,就像是对待远亲家的妹子一样。
我知道太子在谋划一些事情,我从来不敢多问。成姐姐是可以问一问的,但是她不关心太子。
她的一颗心思,完全不在太子身上。
太子做了监国太子以后,带回来一个女子,跟已故的徐氏太子妃长的一模一样,我听成姐姐说,那是武靖侯府的二小姐。
太子待她,如珠如宝,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从未见太子这样待一个女子,我有点嫉羡,但是那张脸是太子妃的脸啊,我心里又有些平衡了。
太子登基之后,封我做了贤妃,命我和成姐姐主理六宫。
母亲说,要我一定担得起这个“贤”字,对后宫中人要贤良淑德,尤其是那位裴家小姐。
她不说,我也省得的。
裴家小姐封了惊鸿夫人,位份在我和成姐姐之上,侍候她的宫人,还是原先东宫侍候徐氏太子妃的那一批。
我终于忍不住了,去跟成姐姐打听,惊鸿夫人是不是从前的徐氏太子妃?
谁知她听完之后,一瞬间泪流满面,我吓坏了,连忙说:“好姐姐,我不问了,你别哭呀。”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有几分疑惑罢了。
刚开春的时候,淮王和永清大长公主谋反了,成国公也拥兵不返,情势很紧急,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陛下了。
惊鸿夫人说,我只要管理好后宫就是,朝堂上的事,有陛下和我的父亲,让我不要忧心。
我笑着给她抚了一首新曲子,我不曾想到,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为她抚琴。
我将从前东宫里面的辛夷树,尽数挪到了柔仪殿,母亲劝我行事要稳重些,不要留人口舌,免得陛下不悦。
我心想,这起子小事,陛下才不会在乎呢。除了男人对女人之间的怜爱,他什么都不会吝惜给我。
因为我酷爱音律,有一年我过生辰,太子殿下送了一把绝世名琴给我做礼物。听说是从大襄的一个繁华都城里寻到的,费了好大的心思。
我对那把琴爱如珍宝,经常用它给徐氏太子妃弹奏。
还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名贵的玲珑玉樽,太子殿下就在堂上,一句话没说,过了两日,就命人将一套完整的蓝田玉酒器,送到了我住的钟南苑。
我喜欢辛夷树,太子也命人从南方给我运了一些辛夷树过来。
他虽然不怎么同我说话,但他有把我当作东宫的一份子,因为这份轻微的关爱,支撑着我过完了每一个孤独的长夜。
他登基之后的第一年,春暖五月,柔仪殿的辛夷树又开花了,我开心的跑去惊鸿殿,邀请惊鸿夫人来我的殿里赏花。
如果还能碰到陛下的话,就更好了。
我坐在惊鸿殿等啊等,等了半个时辰,喝完了一碗玫瑰花蜜兑的水,她还没有回来。
于是我就自己回去了。
我看着院子里的辛夷花树,想着它是否也可以做成花蜜呢?突然腹部就开始疼痛起来,锦绣吓坏了,哭喊着去宣太医。
我躺在床上,双目已经开始失去光影,可是耳朵仍然能听到,太医跟陛下和惊鸿夫人说,贤妃娘娘是中毒,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突然好想我的父亲母亲呀,我这辈子竟然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了。
我也很怀念从前东宫里的日子,有太子妃,有成姐姐,有安宝林。
还有太子殿下。
可我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东宫回不去了,卢家也回不去了。
我听到惊鸿夫人抱着我一直哭喊,陛下在旁边安慰她,他们都围绕在我的身边,可直到我秉息,都没有听到成姐姐的声音。
她住的合欢殿,距离我的柔仪殿,其实并不远。
我死去以后,陛下除了下旨厚葬之外,会皱一下眉头吗?
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很早以前,在我未及笄的时候,我就见过陛下了。
那一年秋天,我随母亲去永嘉侯府拜寿,经过后花园的时候,见到假山池子后面,站立着一个蓝色黑发的小公子,他朗声笑道:“沈煜,这把好琴对你来说可真是浪费,你没有天分,就不要强迫自己。”
“太子哥哥,我出身将门,只要会握剑就行了。论弹琴的造诣,我们一大家子,谁比得过你呢?”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放弃了擅长的琵琶,开始苦练七弦琴。
母亲惊奇,问我原因,我说,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我在东宫数年,除了锦绣,没有人知道我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昔年将出谷,几日对辛夷。
倚树怜芳意,攀条惜岁滋。
清阴须暂憩,秀色正堪思。
只待挥金日,殷勤泛羽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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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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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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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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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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