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归宜接道:“九殿下就是先安王?”
皇后颔首,又答:“陛下觉得自己这位亲弟弟,从小在宫外长大,没有享到一位皇子该有的尊荣。于是在九殿下回宫后,立马就封了亲王爵位,对他颇为偏爱。”皇帝是这样的秉性,他愿意对你好的时候,真的非常好。
皇后还在继续叙说:“景初三年,陛下的寿宴当晚,九殿下说要进献一个绝色尤物给陛下做生辰贺礼。”
徐归宜悚然一惊:“进献的贺礼......莫非就是那个姓陆的舞姬?安王的生母?”皇后有些诧异徐归宜的反应速度,随后才点了点。
徐归宜颇为震惊,甚至觉得四肢百骸有些僵硬,天底还有这等离谱之事?将自己的心爱之人,送给自己的皇兄。这样疯狂的事情,九殿下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陆氏虽出身青楼,却生的一副极好的容貌,陛下将她纳入后宫,夜夜专宠,视后宫众佳丽如无物。不过三月,便被封为燕妃,就连南宫贵妃也败下阵来。”
徐归宜往自己不愿意接受的方向多想了想,嘴角蠕动道:“既然成了宫妃,又是如何生下的安王?”难不成是傅景初是皇帝的儿子?也不对啊......
皇后叹道:“本以九殿下进献舞姬,只是为了固宠。后来......才发现他的野心不止一点半点。他安排燕妃在陛下身边做内应,此后万事亨通,况且陛下本就偏爱他。随着九殿下越来越年长,陛下给的权势越来越多,更有臣子私下称九殿下为九千岁者。”九千岁不是就临近万岁一步之遥了吗?臣子们胆子真大!
皇帝不相信自己疼爱的好弟弟会谋反,于是等啊等,防啊防,就等到了景初四年中秋宫宴,又逢穆慈太后寿诞。九殿下率领六万叛军逼宫,软禁皇帝及后妃数日。
.......当然九殿下只能以失败告终,天下还是皇帝的天下。
徐归宜心下一沉,她看过景初年间的皇家实录,上面对于景初四年中秋的记载,只简略说到了,穆慈太后有疾,宫宴早散。对于九殿下逼宫谋反一事,只字未提,有人下令史官修改了史书?
徐归宜眉头紧锁,觉得有些蹊跷:“儿媳看过史书,安王是死于大火。”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段史书,还是本宫陪着陛下去崇文馆修改的呢。当年九殿下谋反失败,陛下震怒,但是顾忌穆慈太后年迈,经不得丧子之痛。只好先将他囚禁在章华台,不准他见人。”
“景初五年正月,燕妃娘娘早产,生下一个小皇子,因为不是足月出生,生下来当天就夭折了。”徐归宜记得这是皇家实录中最后一处记载燕妃的地方。
“母后,那个小皇子真的死了吗?”她显然是不信的。于是徐归宜大胆的问出口,却小心的打量着皇后的脸色,怕她稍有不悦。
皇后面色果然一沉,冷淡道:“你猜的没错,那个孩子没死,就是如今的安王,是燕妃与安王的孽种。”皇后语出刻薄,可的确乱了人伦,是段孽缘。
徐归宜内心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想起了燕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奇女子?九殿下谋反,她不但没有收到牵连,反而还能将孩子生下来。
这可是给皇帝带绿帽子,而且还是自己亲弟弟的绿帽子。皇帝这样狠心绝情的人,是如何愿意放过燕妃和孩子的?
“燕妃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将九殿下的全部计划,告知了本宫和陛下,苦苦哀求陛下,一定要留住她的孩子。后来,章华台失火……九殿下葬身火海,燕妃服毒,只留下三个月大的婴孩儿。陛下对外宣称说是九殿下的遗腹子......”
听完这个故事,徐归宜着实大为震撼。皇帝和太子,虽然都不太会做人,但是他们却都会做哥哥。
傅景初之所以能活着现在,也算得上是皇帝陛下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仁慈。换做是其他的男人,恐怕早就赶尽杀绝了,尤其还是皇帝的尊严被挑衅的如此彻底。
皇后说,安王一直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果然人活着就没有事事如意的,即便尊贵如皇帝。
徐归宜从长秋宫中出来,寒风瑟瑟,梧桐叶落满地。她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原委,却突然一点都不开心了。
她一想到傅岚宸以后,可能也将面对如此波谲云诡的宫廷生活,和残酷无情的权位争夺,就不免胆战心惊。
可她又不能把这些说出来给傅岚宸听。他是嫡出皇子,如果不能登上皇位的话,那对于皇室来说,则意味着一场更大的战乱。
这便是这么多年,傅岚宸再荒唐不理朝政,他父皇都没有废弃他的原因。嫡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很多,才能打消诸多藩王的觊觎之心。
半个月之后,傅岚宸和徐归宜在东宫,终于等到了皇帝对安王傅景初的处置。
皇帝下诏:安王傅深,身为皇家子弟,深得陛下厚待,然內帷不修,言行不当,德行有缺,有负皇恩。陛下深感痛心,着其亲王爵降为郡王爵,另赐封号怀安郡王。命怀安郡王三日内,携王妃和小郡主,赶赴济州之藩,无召不得擅离封地,不得返回京都。
今冬有月,星河长明,江风冷凛。
渭水河畔,夜色深沉,怀安郡王傅景初一身玄青色狐皮大氅立在码头,静静的望向着苍穹,似乎是在等人。
傅岚宸出现在黑夜中,缓步走了过去,站到傅景初并肩的位置,二人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傅景初甚至没问,还在禁足中的太子,是如何避开皇帝安插在东宫的耳目。
吹了一会儿夜风,江上突然传来琴声,天冷水寒,江风如此杀人,那个倔强的女子,一遍遍的弹奏着那曲《绝璧》。
傅岚宸搂紧玄氅,戏谑道:“这些年你睡遍光凌所有的青楼,再没有听到过如此灵澈的《绝璧》了吧?说实话,光凌第一琴姬的名号,她的确担得起。”
傅景初从听到琴声开始,面色就变得阴郁:“当年我为她赎身,又为她安置住处,不过是怜惜她身世凄凉。后来我还她自由身,也希望她可以找到自己的归宿,没曾想过她竟然如此固执。……罢了,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她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Χiυmъ.cοΜ
犹豫不决这个词,有个好听点儿的说法,是心地善良。可是傅景初的这些事情,在傅岚宸眼中,都善良的很不合适宜。
傅岚宸平生最讨厌犹豫不决的性子,端起架子就开骂:“这么多年,你总是如此优柔寡断。当年我劝你不要迎娶南宫羽真,你妥协了。后来你为仙乐赎身,我也劝过你,应该立即送她出京,不要放在自己身边,你也不听。如今将自己弄到如此境地,依然还是下不了决心......”
事已至此,傅景初已经无从辩解,只落落伤伤道:“五哥,是不是我真的错了,我畏首畏尾,又优柔寡断......”
这突如其来的认错,也让傅岚宸当下愣在原地,他是恨铁不成钢,可是一向风光无双的傅景初,一下子被人收住了锋芒,这落差感.....很突兀。
“傅深,你要记住,你的姓氏,你的血胤。像我们这样的人,虽然生来尊贵,却永远无法如同平常百姓一样随心所欲的活着。婚姻也好,前程也好,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天潢贵胄这四个字,听起来显赫,却也是我们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枷锁。”
琴音停了,风也停了,今晚的月色可真稀薄,怎么也照不到人的心里去。
傅景初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凄冷:“五哥,我明天就去济州了。藩王就藩以后,再回京就难了。”
傅岚宸闻言顿了顿,低缓道:“没这么严重,我父皇那个人你也知道。一时在气头上罢了,等过两年,这件事的风声过了,他会召你回京的。”
傅景初无声的笑了:“我忘了,你自己如今还被皇伯父禁足在东宫.....真想回到我们小时候啊,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操心,就做个富贵笨拙的人就好了。”
傅岚宸斜睨了他一眼:“富贵笨拙的人,那是有福气的人。像我们.......这种时不时要禁足,朝不保夕的人,就算了吧。”
“......明天不能送你出京了,你自己一路小心。”
傅景初“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叮嘱一番:“我去了济州,御史台恐怕又会将目光对准东宫了,你也稍微歇停一阵子吧。”
“我知道你无心皇位,可你是中宫嫡出。你若不坐这个位置,咱们傅家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变故,这些年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所以,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傅家,为了朝堂,为了百姓。五哥,臣弟衷心祝愿您福泽绵长,一路顺遂。”说完,傅景初躬身一拜,虔诚叩请。
傅岚宸蓦地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才轻扶了一把傅景初:“我....考虑考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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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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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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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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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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