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盘髻的墨发及腰,在微风中错落着,迷离的眼眸难掩疲惫和焦虑。
清空的月光送来同样美妙的影子与她作伴,却更显孤独寂寥。
老马迈着有些不着力的脚步扑了上去,周易梅再没了白日的矫情,抱着自家男人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梨花带雨。
“梅儿,梅儿还以为才重逢三日,你又要离我而去呜呜呜……”
“不哭,不哭,乖婆娘不哭,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
老马的心依旧彻底融化了,眼前的乖婆娘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脆弱。
他紧紧的抱着娇躯,轻抚着,而有关乖婆娘的一切都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浮现。
二十年的战场搏杀,血性激荡,或许昨日刚结交的战友今日就死在了自己眼前,二十年唯一的支撑并非军队里所说的兵煞之气,而是还在家里等着自己来娶的青梅竹马。
血气方刚却浑身浴血的他仰躺在尸堆中时常会想,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已经二十多岁了……已经三十多岁了……应该已经寻到好人家了吧。
充斥着整个战场的兵煞之气,是士兵的亢奋剂,也能磨灭士兵的自我意识,每次战到麻木战到失去理智时,那个身影总是会出现在眼前,告诉他:斌斌,我等你来娶我。
因为他知道,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子虽然总是喜欢欺负他,可她许下的诺言从不会失言。
战场上的险象环生,他总是能够成为幸存者之一。
二十年的兵役总算结束,他带着一锭五两的金子功成身退。
回到宁春镇,马斌在田地间看见了那个女子,就算故意用黑炭涂抹了脸颊,依旧那么的迷人。
可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因为不知道她有没有婚配。
此时的他除了一锭金子别无他物,二十年前的小宅院在他离开前就变卖了,钱财都转交到了那个女人手里。
那是入伍前许下的承诺,婚嫁的定金……
从上午看到下午,他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
裙摆挽起,双脚泥泞却不失美感,她的一颦一笑在藏玄者的视线里更是细致美丽。
直到炊烟四起,她依旧在卖力的锄着地。
商都连年与周边国家征战,军饷自是由公粮里出,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
而周易梅的父亲早已以身殉国,母亲在其十岁时再醮他乡,独十六岁的哥哥周柏拉扯着她长大。
哥哥宠妹妹天经地义,老马初次接触乖婆娘时对她只有一个评价:小傲娇。
而老马少年时的处境之艰难比之周易梅有过之无不及。
他的爹娘是做小本生意的,但成为了权贵的替罪羔羊,十二岁的他只得看着邻居的做法自学还未学完的耕种知识。
但一年下来,一百亩田地他只能顾及六十亩地,每亩地的收成只有邻居的半数,如此下来,他连最起码的公粮都交付不起,只得通过变卖家里值钱的物件来暂时维持生计。
十四岁那年,老马与周柏相识并结成了好友,年幼三岁的周易梅也是从此与他相识、相知。
初遇时,老马就惊艳于乖婆娘的容貌。
十一岁的女孩一般都是黑脸婆,许是在周柏的爱护下少有下地做农活,乖婆娘长得实在是水灵的不得了,肤如凝脂,连一般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显得黯然失色。
更何况那双让人欲罢不能的迷离眼眸。
但老马对乖婆娘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只觉得这姑娘是个败家的种。
他尽管能够借爹娘之物苟活至今,但已被生活伤的体无完肤,深知外貌对普通百姓而言什么都不是。
许是老马与周柏的经历惺惺相惜,周柏时不时就撮合他和乖婆娘,他这才有了深入的了解。
乖婆娘本就长相乖巧,在兵荒马乱的时代这样的姑娘最是容易被拐卖、强抢,周柏本意是不愿妹妹走出屋子的。
然而乖婆娘的性格也早熟,深知哥哥一人要养活两人很是艰难,周柏也拗不过她固执的性格,只得以灶炉灰炭涂脸。
没想到的是,这样反而让乖婆娘的皮肤愈加水嫩。
哥哥宠爱妹妹,妹妹却不让哥哥宠,这是个什么道理?
老马对乖婆娘的看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的感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好景不长,一年后商国与吴国爆发领土冲突,十八岁的周柏本该因无父无母而免去兵役,却被迫上了战场,徒留还未满十六岁的老马和十二岁的周易梅相依为命。
不过半年时间,周柏在战场上英勇殉身的噩耗传来。
乖婆娘没有哭,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女子。
老马二十而立之年,商国再次与吴国开战,他将爹娘留下的老宅变卖。
“小梅,二十年后,我会回来找你的。”他承诺道。
老马没有把话说的太满,战场是瞬息万变的,军队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他的言外之意,叫人如何听不懂。
乖婆娘静静为他抚平肩上的褶皱,轻声道:“注意安全。”
西山坠日,暮色连天,天上的薄云,人间的炊烟。
田野上的两道人影被拉扯的格外细长,就像周柏和马斌将曾经的那个女孩宠溺长大。
人影首尾交汇,可那已不再韶华的女子已经发现了异象,她拎着小锄头猛的回身,涂满黑炭的脸蛋上努力表现出凶狠。
可下一秒她就呆住了。
田地的那头,是一个剑眉凛然的健硕男子,以霞为披,一头冲天刺头以掩入地平线的暮日为冠,好似曜日的具现之人。
可她知道那不是太阳的接班人,而是她足足等了二十年的心上人!
男子笑道:“婆娘,我回来娶你了。”
可周易梅是何许人也,她可是连二十年都可以等下去的女子。
脸色的呆滞快速掩下,嘴上却是说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干活,这亩地日落前翻不完,今天等着饿肚子吧。”
转眼间两人结了婚,生了孩子,可生活依旧艰苦。
老马觉得愧对乖婆娘,苦苦等了二十年还是只能过着这样的生活,却不慎触及了蛊神教。
又一个二十年……
老马曾想过,蛊神教的报酬肯定能让娘俩过上好日子,不需要再拮据了。琇書蛧
但此时的他幡然醒悟,乖婆娘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她想要的只是他自己啊!
清风徐徐,邀明月以相拥。
两道身影糅合无间,只叫人间再无美景。
明月证之,有情人终成眷属。
周易梅深陷老马的胸膛里,啜泣着颤音:“不要再离开梅儿好不好呜呜呜……”
“梅儿,梅儿真的好难等,生怕一眨眼就又要等二十年呜呜呜……”
老马哽咽,那两道剑眉也变得柔情似水。
“斌斌答应梅儿,再也不离开了,再也不离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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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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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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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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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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