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以最恭敬的姿态躬身行礼。
他最想问的是: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老师为什么要隐居在这里。
梅里野行的笑声缓缓停歇:“哈哈,这五十年来再没有今天这么畅快了!我什么都没做,就收了一位掌握全系魔法的弟子。但是,要让我承认,还必须接受我的考验。”
还有考验?白芒抬起了头,等待老师发问。原本想要把伊定耀放出来和老师见面的打算暂时押后。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纯粹的人族。虽然有人族的躯体,但是魂魄与躯体并不契合。这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术吗?”梅里野行的灼灼的目光像显微镜,把白芒的底细一眼看透。白芒的另一位老师如影随心就没有这本事。魔神陛下拥有主神的威能,识破白芒理所当然。可是梅里野行并不是主神,可见他的实力恐怖至极!
白芒不敢怠慢,如实把自己来自光明谷的死神军团,使用了死神军团发明的“化身”魔法才伪装成人族的事一一道来。
“这种‘化身’魔法真是天才的设想!”梅里野行不吝惜他的赞赏,“虽然还有缺陷,却比我的伪装术更不容易被神族识破。等我问完你话,把那位研究院院长请出来,我们共同探讨。”
“好的,老师。”白芒点头。
“说说你对人族的看法。”梅里野行严肃地问,这才是他的主要问题。
“对人族的看法?”白芒茫然:我对人族有什么看法?这个题目太大了吧?怎样回答才能让老师满意?
“我有很多人族朋友……”白芒一边回答一边观察梅里野行的表情。
错了!不是这个答案!
突然想起梅里野行魔法手记中对人族的同情和对神族的抱怨,白芒好像明白了什么。
“自从假扮人族离开了光明谷,我一直在思考:人族一盘散沙、自相残杀、生活艰难的根源是什么?”白芒组织语言,看到梅里野行耐心倾听的模样,知道自己赌对了。
“在光明城,我痛恨自己帮助不了那些衣不蔽体的人族;在白角城,我亲眼见到在苛捐杂税下苦苦挣扎的人族,我尽最大努力救出了冒险者联盟,对更多的人却无能为力;在巨石城,我拯救了光明阵营旗下充当消耗品的先锋营,给他们疗伤,教他们基础魔法和武技,在战场上顺带俘虏解救了自然阵营旗下的废人军团;来到魔都,我教授那些弟子、仆役基础魔法和武技的运用,在捕兽团出征的时候拯救了上万人族和兽族的性命;指挥魔族二十万大军,那是迫不得已,就算我尽力想减少伤亡,但双方的误会太深,我的实力又太过低微,不仅不能阻止杀戮,还连累如影随心老师受了重伤。”白芒一脸愁苦,他说的全是真心话,完全不用掩饰、造假。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做呢?”梅里野行追问。
“今后?走一步看一步吧。见到需要帮助的人族就帮一帮。尽力而为吧。”白芒哪有想那么长远?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全力以赴!”梅里野行不容置疑地提出了要求。
“是,老师!”白芒嘴上不敢反对,但是心里却有抱怨: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哪有办法当什么救世主?
“我知道你心中不以为然。”梅里野行猜透了白芒的心思,“你先听听我的经历,再来做决定吧。”
能够向弟子坦白自己的经历,说明白芒之前说的那番话已经通过了考验。
“我虽然号称人族第一位全系魔法师,但我并不是纯粹的人族。”梅里野行第一句自我介绍的话就让白芒大吃一惊。
“我出生在光明神殿二十四座圣城中的神眷城,这座城没有城主,因为光明神殿里居住的是光明神皇。城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神皇一言而决。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神眷城的人族比其他圣城都要富足。后来游历了二十四城的我才知道,这不过是为了维持至高光明神殿的体面。”
“我的家就在神眷城中挂着最大金币标志的城堡中。”
“丽合蓄商会!”白芒叫出了声。
“不错。就是丽合蓄商会的总部。”梅里野行肯定了白芒的回答。
梅里野行的轻描淡写,在白芒的心中却是翻天覆地:丽合蓄商会这个纵横大陆的庞然大物竟然是他家的?梅里野行老师妥妥的富二代呀!
“记得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光明神殿参加圣水洗礼。光明神皇亲自为我主持仪式。结果神皇刚刚托住我脊背,我就爬到他的脖子上拔胡子玩。神皇夸我力气大,手脚灵活,劝我下来。我哭闹着不肯,神皇也不生气。最后我玩得尿急了,忍不住给神皇施了洗礼,浇得他浑身湿透。神皇还夸我被光明诸神庇佑,连尿水中都包含神意。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白芒忍不住笑出了声:梅里野行老师居然还有这样彪悍的童年!这调皮孩子,现在至少一百多岁了吧?调皮的性子还是没改。和醉老爹、如影随心交往没多久人就跑了;创立了冒险者联盟,收了个伊定耀这样的天才弟子,却不管不顾地溜了;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就被要求酿灵神酒,自己狼狈不堪的丑态,他尽收眼底;还假扮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欺哄自己。好吧,我服了你!
梅里野行对白芒的笑声很是满意,继续讲述:“我的童年有最疼爱我的妈妈,有最忠心耿耿的奴仆,有最顶尖的启蒙老师,有享用不尽的衣食、玩具,按理来说应该幸福无比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了异常:没有小伙伴陪我玩,我的名字比别人多了一个音节,更诡异的是我没有爸爸!每当我向妈妈询问这个问题,她就神情哀伤,避而不谈;向奴仆们询问,他们总是一脸茫然,仿佛被删除了记忆;向神殿的高层询问,则是个个惶恐不安,生怕泄露了一句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人族中有魔法天赋的人只能学会单系的魔法,这是公认的规则。可是我的魔法老师,光明神殿的三位神祭大人教会了我风、火、雷三系魔法,却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我十五岁那年,妈妈去世了。临终前,她叮嘱我不要恨我的爸爸,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才是幸福的。可是越这么说,我越想知道真相,越恨我的爸爸。我想,如果有爸爸的陪伴,妈妈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了我。”
“妈妈的葬礼结束后,我离开了神眷城,跟着丽合蓄商会的商队游历大陆。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武技,学会了自然阵营水、灵、兽三系魔法。打败了我遇到的每一位对手。整个大陆流传着我的传说:人族出了位多系魔法师。很多人想要拜我为师,但是我发现他们一旦学习第二系的魔法,魂海中就会产生冲突,完全做不到我这么举重若轻。于是我知道自己是人族的异类。变成异类的谜底,就藏在我爸爸的身上。”
“二十九岁那年,光明神皇找到了我。说遥远的太阳星系即将派来一位人族神将向我们挑战,要我代表星系出战。我趁机提出了告诉我真相的要求。光明神皇在和幕后的那些神族商量后,答应了我的要求。前提是我必须先打赢。我同意了。”
白芒万万想不到梅里野行竟然和太阳系故乡来的神将扯上了关系。这么算来,这位老师绝不可能只有一百多岁。他的寿命甚至超过很多神族了吧?
白芒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不敢插话。只能耐心地倾听梅里野行的讲述。
“因为太阳星系挑战的缘故,原本矛盾重重的九大神族突然团结起来。黑暗系夜、魔、不死三族派遣了神族高手来教授我黑暗三系的魔法。我的兵器、魔宝也被更换。诸神暂时赐予我最强组合神器:众神的奉献。这套组合神器由这些部件组成:自然之盔、黑暗之靴、光明之铠、火神盾、雷神剑、兽神枪、灵神弹弓、夜神戒、水神项链、风神披风、死神护腕、魔神护符。”
只听这些神器的名字,就让白芒心向神往。可惜是暂时赐予,不然白芒一定会怂恿梅里野行拿出来鉴赏,甚至坑蒙拐骗也要弄上一件。神器啊!可惜了!
“那名太阳星系的神将终于跨界而来,我们按照太阳星系的规矩战斗了七七四十九天。这名神将告辞离去后,我终于获知了真相。”
“太阳系神将输了?输得有多惨?”白芒终于忍不住插话了。
梅里野行白了他一眼。白芒连忙捂住嘴。
“我终于得知了我追寻多年的真相:我的爸爸是神族。他的名字是梅前别莱。你恐怕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听说过!他是光明神族最著名的魔宝设计师。”白芒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他从光明谷的死神军团带出来的绿丝袋里,有很多是这位传奇魔宝设计师的作品。其中一件还被他转赠给了柯莲丽。
梅里野行有些意外地望向白芒,看来这小子也知道不少神族的秘辛。
“后来我就千方百计去打听这位神族的所作所为。他是光明神族中收取费用最高的魔宝设计师。如果客户没有带够足额的费用,会被他毫不客气地赶走。没钱就别来!不得不承认他天才的创意让很多神族趋之若鹜。有一回,他突发奇想,想要将一个带有神性的魂魄作为魔宝的核心。可是这种做法在神族是禁忌。神族哪怕战死,他的魂魄也必须回归重生。于是梅前别莱把主意打到了人族身上。”
“你应该猜到了。梅前别莱是带着恶意与我的妈妈相识。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把他做成魔宝的核心,帮助他达到魔宝设计的巅峰。”
“我的妈妈阻止了他。她在我还是胎儿状态,就悄悄吞食自然魔宝和黑暗魔宝,将它们用魔法融化,魔力精髓灌注到我的身上,希望我的魂魄不是纯粹的光明属性,从而逃过杀身之祸。999天后,我降生了。妈妈成功了。爸爸因此恼羞成怒。”
“我的妈妈是当年神眷城最天才的魔法师。可她毕竟是人族。三系魔法元素在她的体内冲突,她每天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最后神魂萎缩,肉身崩溃,英年早逝。”
“所以说我的生命是妈妈赐予的,我一直在替她活着。”梅里野行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眶湿润了。
“知道真相以后,我恨死了那个梅前别莱,也恨死了神族。可是神器已被上缴,我拿什么力量来复仇?即使真有神器,我又怎么是庞大神族的对手?后来我流浪大陆,迷上了喝酒,借酒浇愁,借酒装疯,得了个‘没酒疯’的名号。”
“后来,我狂躁的心渐渐冷静,开始研究人族为什么弱。我发现人族的魂海核心缺少包容性。一旦被一种魔法元素沾染,就会对其他魔法元素产生强烈的排斥;而且人族的魂海太过于狭窄,无法施展大威力的魔法和武技。那些没有魔法、武技天赋的人族就是因为魂海更小,让人误会他们根本无法修炼武技、魔法。”
“我开始研究魂海的修炼方法。你看到的魔法手记只是我早期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但是很有用不是吗?你能够训练出红缨军团,就证明了这种方法是正确的。我们推广这种方法,就能让每个人族学会魔法、武技!那么这个世界就将翻天覆地!”
“还有刚才说到的魔法元素排斥的问题。人族无法诞生全系魔法师?我不信这个邪!我发觉了酒对魂海的作用,我就去向酒馆老板、向魔族如影随心学习酿酒技术,我的最终目标是灵神酒。”
“后来我遇见了一位从远古留存至今的神魂,和他的交谈让我的信心一度动摇。你知道兽族中的神族为什么要学习‘化形术’吗?兽族化形,化的不是人形,而是神形,是神族的基本形态。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人族与神族那么相像?人族就好像是弱化版的神族。没错的。人族就是神族按照自己的基本形态创造出来,专门为神族服务的。从这个角度讲,我妈妈为梅前别莱而死是理所应当的对不对?”
“可是,我不服!每一种生灵,哪怕是被神灵创造出来的,都应该有生存的权利对不对?包括你酿造灵神酒用的天然魔宝,他们都有魂灵。神族用完了他们的躯体,还要使用他们的魂灵。这都是不可更改的天命吗?”
“所以,我使用伪装术来到这里,成为了首席长老,学习了灵神酒的酿造。”
“你觉得,这五十年来,我有没有成果呢?”梅里野行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是狂热,是得意,也是为人族无声的呐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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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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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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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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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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