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客户的关照下,两人开始有了收入,杜向晚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这间破败的小院,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

  梅映雪的脸,也慢慢复原。

  翻出的皮肉慢慢收回,一点点消肿,变成一道凸起的长长棕色伤疤,只是再也无法自如地做出表情。那张脸再也回复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杜向晚收起了家中的镜子,顾安然也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除了正常的活计,她不由自主地把越来越多的时间都花在那幅美男绣图上。

  一日,杜向晚昔日在贺兰绣坊的绣娘好友,偷偷为她带来了一封家人寄来的信。

  信上说,已在家中为她挑选了门当户对的良婿,盼她尽快回去成婚。

  杜向晚的家在离绮秀县百里之外的云来镇,也经营着一间规模不大不小的绣坊。顾安然心知就算杜向晚想留下,也不可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便催促她上路。

  顾安然道:“你放心地回去吧,我无牵无挂,会一直留在这里。若是有一天你想我了,给我写信,或者回来看我都很好。”

  杜向晚自知已经无法久留,含泪道:“等我回去把事情都办妥了,便把你接去云来镇,你可以在我家的绣坊继续做绣娘,到时我再帮你找个好人家。”

  顾安然笑道:“好。”

  杜向晚抬头看了一眼那幅挂在墙上的,快要完成的美男挂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映雪,你绣了他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他毕竟只是你针下的人,梦中的幻想,不会成真的。我日后一定会帮你找一个真真实实对你好的男人,到时你就不会再这么孤独了。”

  顾安然抬头,望向绣画中那张面目越发逼真的脸,原来那只是梅映雪的幻想。

  杜向晚走了以后,顾安然继续过着循规蹈矩的日子。收购绣品的中年男子,依然会定期登门下单,顾安然也从来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只是偶尔觉得这个幻阵也太过逼真,连时间的流逝都和外面的世界一样,日子越发寂寥,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不知和她一起下井的姜岳,究竟人在何处。回想她在这个幻境中遇到过的人,没有一个给她姜岳的感觉。

  实在无聊的时候,顾安然会不由自主地对着那幅美男绣像说说话。后来发展成一日三餐,她都会摆在绣像对面吃。

  顾安然有时也觉得奇怪,她渐渐分不清楚这是自己为了排遣寂寞主动作出的行为,还是原主想要这么做,总之她就是莫名觉得画中的男子会带给她安心的陪伴。

  直到有一天,她竟然不自觉地在饭桌的绣画那端添了一个饭碗,回过神来时,她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真是有够荒谬。ωωω.χΙυΜЬ.Cǒm

  虽说顾安然之前听过类似画中仙的传说——如果一直用饭食诚心供养,画中执相吃了食气,日久经年,便能聚起灵质。

  但那只是传说而已,就算确有其事,也需要异常坚定的执念,和漫长的时间。绝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日中有什么变化。

  正思索间,顾安然忽然听到院中传来怪异的响动,不是大门的方位。她心生警惕,这荒村野岭的,难保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或者灵体。

  她出门,只见院中空无一人。如今被封了灵识,她也无法感知周遭究竟有什么不妥。

  她在周边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便又回到了屋里。

  一面空荡荡的泥墙映入眼中。绣画呢?

  顾安然急忙奔出屋外,见灶台升起浓烟。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她还是敏锐地看清了那人,是平金。遇袭那夜的记忆太过惨痛,她不可能忘记这个身影。

  他在烧那幅绣画!顾安然顿时愤怒又心焦,就好像一个重要的知己甚至家人,置身险境。她不顾一切地奔向火边,情急之中,徒手将燃烧着的绣画拿起,扔进不远处的水井中。

  一番折腾后,顾安然从水中捞起绣画。万幸的是,虽然边角已经漆黑残破,但并没有烧到画中之人。

  顾安然还是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痛,痛得她暂时抽离原身。

  梅映雪出现,将那男子的轮廓,小心翼翼地剪下,找了另一张干净的绣布底面,以极细密的针脚缝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顾安然才回过神来。平金早已不见了踪影,家中的财物并没有丢失,很显然,贺兰毓只是想让他来破坏梅映雪的绣案。

  贺兰毓已经对梅映雪做到了这般田地,却还是对她的绣技耿耿于怀,不依不饶,难道真的至于赶尽杀绝?

  对于这可怕的欲念,如今的顾安然实在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日子,平金没有再出现,大概贺兰毓已经满意于毁了梅映雪花费多年,呕心沥血的作品。

  顾安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吃饭时在对面的绣画前添一幅碗筷,她已经明白,那是梅映雪想做的。

  历经一系列变故之后,她已然非常平静,既然受制于人,那就来之安之吧。

  这一日,雨下了半日,顾安然的脸一直酸痛难当,这落下的病根怕是要一直持续了。吃完午饭,她有些撑不住了,没有收拾碗筷就躺到了床上休息。

  迷迷糊糊中,总觉得有人在侧,努力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被魇住了。

  当顾安然醒来时,窗外漆黑一片,屋中同样冷寂。她下床经过桌前,却猛然发现绣画下的碗,空了。

  她抬头,望向画中的美男,缓缓道:“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幻境中了。”

  说完这句,她继续旁若无人地睡觉、起身,照常生活,只是在睡觉之前不再收碗。每次醒来,碗中之物都会消失。

  到了第七日清晨,顾安然睁开眼睛,看见身侧躺着一个妖娆美男,一双凤眼似水含情,直勾勾地盯着她。双唇饱满娇艳,衣衫微敞,露出好看的锁骨。

  顾安然毫无波澜地打了声招呼:“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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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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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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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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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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