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进去一趟,天空中的夕阳已经在小村子的后方映射而出,空空荡荡的村子里,除了几处炊烟正在渺渺洋溢,确实有了些落寞。
对这个完全陌生,但与自己有着亲密关系的村子,叶平陷入了沉思。xiumb.com
当年的他还是婴儿,眼睛都没法睁开,除了周遭的声音告诉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外,却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而如今,他已长大,有了军功,领着部队凯旋回京。正是衣锦还乡之时,却很难说服自己,面前这落寞的村子便是自己的家乡。
有时候独自照着镜子,也幻想过亲生父母到底长得什么样,如果当初北魏没有打秋风。如果当初叶流云没有抱养自己,会经历什么,能不能活下去。
正当叶平还在仰望那小阳村三个大字沉思之时,一个村妇从河边抱着刚刚洗完的衣裳走来。
其实村妇很早就看到村口站着的年轻人,他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北魏派来收取税务的官员,心中很是抵制。
但随后便想到广宁城前些天已经被大晋的军队收复。猜想应该不是北魏之人,这才敢走到年轻人的身边。
“你找谁?”
村妇放下手中那湿溜溜的衣裳,好奇的问道。
叶平此刻才从沉思中醒来,扭了扭因抬头太久有些生疼的脖颈,转身看向对方。而这一看,村妇震惊了。
“这年轻人怎么这么面熟!”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村妇一时之间也没想起对方是谁。叶平看着面前那年近四十的妇人表情丰富的变换,躬身行礼,微笑说道:
“姑娘有礼,在下乃大晋守军关将军的亲卫。奉命回京路过此地,想要讨口水喝而已。”
叶平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也隐瞒了自己的一些用意,很是谦卑的说道。
村妇心生奇怪,但听到对方自称自己是大晋军人,莫名产生一丝好感,抱回放置在地上的衣物,说道:
“既然你是大晋军人,我们作为子民当然欢迎。请先生随我进村。”
说完便领着叶平步入村子。
村口那高高的牌坊之上,一只燕子很合时宜的从天边飞回鸟巢之中,小鸟儿发出欢迎的清啼。
走入小阳村的泥泞小道上,叶平看着周边空荡荡的房屋,不时还有在窗户里探头而出的妇人,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怎么这一路没有一个男丁出现呢?就连孩子也没看到。
环视着周边,叶平有意放缓脚步,问道:
“姑娘,有一事小生不解。”
村妇听到叶平的话,停了下来,就在那个挂着早已被岁月摧残的铁匠招牌之下,站着。
转过头,村妇望向面前的年轻人说道:
“不知先生有何时请教?”
“这,村子里……”叶平在此环视周遭一切,有些心虚的问道:“为何这么冷清?”
村妇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那缕情感便烟消云散,说道:
“只不过是苦命而已。”
苦命?听着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叶平有些难以理解。但并没有细问。随之,村妇推开那铁匠招牌下的木门,走了进去说道:
“到了,还请先生在门外等候一下,家中就一些妇孺,不太方便邀你进去。”
叶平缓缓施礼,没有回话,等村妇已经消失在自己眼中,这才抬头望向那被岁月摧残过的招牌。
铁匠。
小阳村的铁匠。
未等村妇从房内走出,一段早已尘封的回忆涌入叶平的脑海。铁匠?那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哥哥?
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在这个房子内被杀害的!
没有怒意,更多的是落寞与悲伤。
他忆起自己刚刚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一站。而微笑也在这一刻消散了。
夕阳的阳光在天边努力的挣扎着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在昏黄色的天空下,叶平的脸显得有些憔悴。
村妇已经端着碗走出,而在这落日的映照下,望着叶平的脸,终于她想起一些过往的陈事。
“乓啷”
碗从村妇的手中摔落。村妇有些激动的喃喃道:
“你是,玥儿?”
玥儿?这个十分陌生的名字让叶平有些迷茫,他看向震惊不已的村妇有些好奇,问道:
“敢问姑娘,玥儿是?”
村妇甩了甩头,像是想要把自己脑海当中那丝不可思议给甩出去。缓缓说道:
“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突然想起多年前逝去的亲人而已。”
说完很是抱歉的躬身,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碎裂的瓷碗。
听到门口处的异动,屋子内一个老人走了出来,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外面的人是我们大晋的军官吗?用不着这么……”
她老人的话随着目光扫向仍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叶平后,停了。
风,吹拂着这村子里的泥泞小道,扬起了风沙。那被岁月摧残的招牌,也被这风挂的有些咿呀作响。
老人眼眶湿润,一时不知是风沙迷了眼,还是其他原因。望向叶平时竟有了些激动。
“请问军官,是不是军中那个叶流云大将,叶家后人。”
有些吃惊对方猜到自己的身份,叶平躬身行礼说道:
“在下叶平,正是叶流云之子。”
老人听到叶平的回答,激动的向前。但年迈的她步伐有些颤抖,抬脚之时被那高高门槛绊住,往前摔去。
叶平见状,大步迈进,也是万幸,双手扶住老人的肩头,这才没让老人摔伤。老人抬头望向哪个扶住自己的年轻人,眼中湿润得透彻。说道:
“娃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被老人的话勾起了回忆,那在一旁收拾的村妇也像想到了何种重要之事那般,望向年轻人。而此刻,她也回想起来了。
面前的年轻人不是其他,便是那十多年前逝去的小姑子的儿子。
随着脑中信息确认,村妇已无心再去收拾地上破碎,站起身没有理会男女有别。一手便将年轻人抱住,失声痛哭。
叶平没有抵抗挣扎,默默的承受着两个女人的眼泪。他心里明白,这二人很有可能便是自己亲生母亲仍在世上的亲人。
良久,二人才放开尴尬的叶平,有些失神的擦拭着眼中泪水。未等叶平将心中疑惑讲出,老人说道:
“娃儿,你还记得这里吗?”
叶平自然知道自己出生之地,并且在萧煦给自己的遗书里,也有提及。
点头。没有说话,眼中却被二人的激动惹了一丝感伤。
看见叶平的回应,老人很是安慰,拉起叶平的手说道:
“来,随我进屋,我给你讲个故事。”
没有反抗,叶平跟着老人的步伐进了屋,屋内布置十分简陋,一张床,一面铜镜,一幅画像,一个桌子上摆着油灯,周边几张凳子一尘不染的放着。
拉着叶平坐下,老人有意调大油灯的光亮,那丝火光摇抑着光辉,闪过叶平的脸颊。
“像,真的很像。”
老人说道,拿来画像仔细的对比着。画像中,一对年轻的男女正欢喜的望着面前。而女人的眉眼与叶平极为相像。若旁人不说,真会让人以为画像描绘的正是叶平。
对比了一番,老人将画像递给叶平,说道:
“娃儿,告诉你一个事情,你不要生气。”
叶平抬眼看向对方,在老人重重的皱纹下,隐隐约约能看清她的五官与画像中女子有几分貌似。心有猜想,但没有问出。只是点头回应道:
“老人家,您说。”
“你知道你的身世吗?其实你不是叶流云的孩儿。”
老人的话徐徐而来,不敢大声。叶平放下手中画像,认真的答道:
“我母亲讲过,我是爹在小阳村抱养回来的孩子。”
老人很是欣慰,她感恩叶流云并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眼眶再次有了一丝红润,说道:
“好好好,叶流云将军果然是言而有信的大好人。”这句话不像是与叶平说的,反而更像是给画像中二人说的一般。
拉住叶平的手,细细抚摸,老人喃喃道:
“你是我们家玥儿的娃,我的孙子。”
说着,那双充满了老茧的手划向叶平的脸庞,像是想要将叶平的一切刻入自己脑海一般的仔细。叶平也没有反抗,任由老人的抚摸触碰。而村妇早已在他的身后默默的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里的煤油已经减少了许多,灯光也暗了不少。村妇走到桌子旁,给油灯添油后才拉开老人说道:
“娘,你就告诉娃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老人这下才知道自己的失态,笑了笑说道:
“娃儿,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我是你的外婆。你的本名也不叫叶平,叫杨若云。”
“若云。若云”听到这个名字,叶平口中喃喃,心中不由生出记忆里那段经典,莫名其妙的便随口而出道:“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真是一个好名字。”
老人与村妇自然不知道叶平说的是什么,没有理会,内心有些感叹叶流云将自己的至亲培养得如此文韬武略。再次望向叶平时,眼中不禁生出欣慰。
许久,从那般欣慰中走出,老人有些悲伤与激动的说道:
“当时我们都很开心,想着玥儿给杨家添了一个男丁。只不过这开心维持了不到三个月,那群杀千刀的魏狗偷袭了我们村子,还残忍的将你亲生父母给杀了。”
话说到此,老人眼眶再次湿透,像是回忆起当日的残酷。叶平挪到老人身前,用衣袖轻轻拂去老人眼中泪痕,而此时,有些被这哀伤所刺激的村妇说道:
“当时我跟娘亲不在村子,在城里帮你舅舅购买一些硝石。没想到那些杀千刀的竟然屠杀了我们村子,而你……”
说道这,村妇也忍不住开始哭泣起来,回忆里那段被她可以忘却的过往,在此刻再次唤醒。想到惨死的夫君,想到身首异处的小姑子夫妇,她凝咽了。泪水如同失去丝线串着的项链一般,一滴一滴滑落。
老人顺着村妇的话语,说道:
“后来,邻家的老妇人见我俩归来,把你被叶流云将军抱养之时告诉我们,我们很想去军中寻你,但一想到自己村子里的惨况,就没了这个打算。还好苍天有眼,叶将军真的用心把你养大。”
叶平看着面前二人,心中尤为感动,没想到自己的血亲竟还有尚在人世的,心头一颤,很是动容。静静的说道:
“外婆,若云不孝,这么久不回来看望。”
没有自称本名,叶平知道面前这两个亲人更加希望自己称呼自己亲生父母给取的名字。老人听到此言,更为激动,便是痛苦起来。
叶平抱着对方,心中除了有对北魏的愤怒,更多的开心,那种与血亲相认的开心。再次望向那放在桌上的画像,望着那眉眼中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妇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长得如此清秀魅惑。原来他的容颜随着自己的母亲。
村妇有些不忍看到面前祖孙相认的激动。拿出手绢擦干眼中的泪痕,与两人打了个招呼便走进内堂煮起晚膳。
又是一阵相拥而泣,时间流逝,不知过了许久,叶平才与自己外婆分开,牵着老人的手,细细的告诉对方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老人如同听到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一般仔细聆听,不忍错过叶平人生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终于,在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之时。那应该是叶平舅母的村妇端着三碗丰盛从后厨走来。
晚膳放在桌上,三人一边聊着过往,一边品尝着村妇所言自己生母生前最爱的菜肴。欢声笑语便是没过了刚相认时的悲伤。
直至夜深,老人与村妇已经在屋内徐徐睡去。叶平独自坐在小阳村小道之旁,望着不远处同样早已被岁月侵蚀的医庐招牌,看着那招牌之下雕刻依然精美的窗户。悼念着。悼念那他未曾真正见过的亲生父母。
叶无雪此刻也进入了小阳村,寻得叶平后,说道:
“亲卫大人,是时候回去了。”
叶平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不能不做,看着面前那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士兵,问道:
“无雪,你觉得我是否应该拜祭下自己父母再离去呢?”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此时叶平并不知道这行为是否应当,叶无雪有些好奇叶平所问,坐到他的身边问道:
“您的父亲不是叶将军吗?他又没死,你为什么要拜祭?”
叶平望向天上那轮明月,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给身旁之人,而叶无雪在知道叶平的过往后,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起身说道:
“那我回去让大家再等一天吧。”
默默的点头,叶平对于叶无雪的回答很是满意,闭起双眼,不再理会那已经离开的人。
夜里的风正吹拂着大地,医庐旁,一棵长满嫩芽的梅花在这丝凉风传来丝丝脆响。
叶平没有张开双眼看这美景,还是坐在原地,嘴里轻轻吟唱着: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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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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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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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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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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