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远在叶知秋进大理寺供职之前多年的事了,因此叶知秋并没有听说过。
胡不归也只能说出案子的发生年月,叶知秋扎进大理寺卷宗库,吃了一天灰终于把案卷给翻了出来,上面记载的和胡不归说的差不多:十多年前,京城一户人家的儿子走失,报了官,官府查孩童失踪案,却顺藤摸瓜抓获一伙强盗,他们在兵荒马乱的年头里占山为王,养成了吃人肉的癖好,太平年头不能随便吃人了,就雇人贩子专门盗买孩童来打牙祭。
案子破获后举国震惊,那一年秋后砍头跟砍西瓜似的,死了许多人,但那户人家的儿子却没找回来,主案官推测十有八九是进了强盗肚子,因顾及家人心情,定案时没有说破,只说了一个“某童仍下落不明”,于是案子虽说是破了,仍旧按照“悬案”了结。
叶知秋照胡不归所说,一页页翻阅案卷,主案官判词、主审官判词、孩童家属在里坊武侯铺报案时留下的口述,还有一应案犯的陈词全都有,是一桩再明确不过的案子,胡不归却让叶知秋看看“有没有缺什么东西”。
叶知秋对着阳光一页页检查卷宗缝线处,果然找到一页缺损。撕的人非常细致,若不是存心找,根本注意不到。叶知秋仔细阅读缺损页前后的内容,由此推断出的结果却很怪异——缺损的是所有卷宗之中最不重要的一页,是一张线人的口述,他与强盗有一些往来,帮助官府找到了强盗的老巢,由此得到了一些赏银,但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口述,在这桩案子中都很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名字:苏勒曼。
胡不归那面京城布局图上,各色人等以不同颜色的丝线相连,有些叶知秋看得明白,有些看不明白。其中单有一条黑色丝线,连着一些人,人数不多,且不像别的丝线那样错综复杂,但每一根丝线上都系着一个小银铃,像是异常重要。
“如果那个名字在这条线上,那他一定还背着别的案子,案子的卷宗我全都要。”胡不归吩咐过叶知秋。
叶知秋看着这个名字,苏勒曼,眼前便浮现出一张高鼻深目的异邦面孔来。许多大食、波斯或突骑施人都拥有类似的名字,不过他们大多是商人,几乎从不会牵涉进这样的大案里来。
叶知秋回到胡不归的宅院中,拿着一卷卷宗:“六师兄,现在该你告诉我何许人的底细了。”
胡不归有一丝意外:“何许人比杨幻儿更让你感兴趣?”
“一个是随时能换脸皮——或者说没脸没皮的何许人,”叶知秋说,“另一边是又聋又哑又不会功夫的杨幻儿,六师兄,你说我更应该防备谁?”
不等胡不归回答,叶知秋笑嘻嘻地说:“我猜我最该防备的是你。杨幻儿说她是我妹妹呢,我们还是谈何许人罢!”
胡不归盯着叶知秋手中的纸条,分隔多年,时光把他眼中那点亲近之意消磨殆尽,现在他落在叶知秋脸上的目光,还不如“王暄”的来得亲切。
“六师兄,”叶知秋说,“何许人当日何以与文心一道潜入大师兄秦抱鹤的家?听说他二人居然是去救人的?他又是怎么死而复生,还帮你传信?这个何许人,也是隐太子党?”
胡不归嗤笑一声:“何许人……”
一个叫“何许人”的人,他到底是何许人?
叶知秋看着胡不归,等待他给出答案,而胡不归给出的,却是虚空。
他说:“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何许人。”
“义军当年需要一处情报联络站,”胡不归说,“原拟建在月云轩——也就是如今的北堂,但如果北堂因此暴露,势必牵连到落英院,而楚姑娘的安危不容闪失。”
叶知秋明白过来:“所以你们就伪造了‘何许人’这么个不存在的人,利用这个幌子收集信息。”
“那些面具都是义军中易容高手所做,必要时,谁都可以用何许人的身份行事。”胡不归说。m.χIùmЬ.CǒM
叶知秋问:“那去大师兄家的那人是谁?”
“是我。”胡不归说。
叶知秋说不出话来。
胡不归说:“你不信?”
“是不明白,”叶知秋说,“那时落英院一场将计就计,师父已经知道大师兄倒戈,命四师兄去取命,你也应该知道大师兄倒戈,为何还要去救人?还是说,你也和左无恙一样——不,那样的话,师父不会放过你。”
“和左无恙、简曦一样,你待如何?”胡不归说。
“我能如何?没有你的首肯,我连这片院子都跨不出去。”叶知秋自嘲道。
“你今早出去后大可以不回来,”胡不归说,“还是说杨幻儿被我扣在这里,你早已被她三言两语诓去,开始怜惜她性命?”
叶知秋摆摆手:“还是言归正传,说你罢!”
“我没什么可说的,”胡不归说,“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谁托你救大师兄?”叶知秋问。
“这是何许人之外的问题。”胡不归说。
“那我问何许人之内的,”叶知秋说,“文心和尚为何又会和‘何许人’搅和到一起去秦宅救人?”
“不是我们这边,又和我们这边有牵扯,可能会让师父忌惮的,还有第二个人么?”胡不归反问。
叶知秋点头:“而且也只有文心一天到晚多管闲事,救这个救那个。但七师兄为何要骗我何许人已死?”
“为了让你少掺和。”胡不归说,“谁知道你的手越伸越长!”
叶知秋不以为忤,问道:“那何许人家门口,要杀杨幻儿的,也是你?”
胡不归点头,起身道:“报酬付完了,东西可以给我了么?”
“不可以,我还有个要求。”叶知秋笑嘻嘻道,“我这赖皮都是跟王暄学的。”
胡不归原以为叶知秋要连杨幻儿的身份也一并知道,没想到叶知秋舌头一滚,吐出来的话却是:“你得告诉我那一条黑丝线上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六师兄,你要是用假话骗我,我就只好去跟师父哭诉啦!反正这件案子不是师父交代给你的,是不是?否则你也不用劳动我了。可惜你只能囚我,不能杀我——师父不让么!”
胡不归定定地看了叶知秋两眼,冷声道:“你为什么偏要刨根问底,安安生生过你的太平日子,就死活办不到?!”
叶知秋脸皮八尺厚,不痛不痒地答道:“六师兄,你倒替我想想看,冷不丁有个沦落民间的公主喜欢我,又冷不丁皇后要杀我,你要是我,这个局你要不要玩下去?”
胡不归拂袖甩门而去。
“六师兄,你的卷宗忘拿啦!”叶知秋追出去,却看见院门口正站着一人,像是要推门出去。
那背影似曾相识。
叶知秋只觉胸口一窒,未及思索,脚步已先于想法,欺近那人,胡不归伸手没拦住。
“你——”叶知秋说。
那人侧过脸来——那是八师兄岑深的脸,一贯苍白的病容。
叶知秋一瞬间热泪上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岑深看了他一眼,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出门去了。
胡不归从叶知秋手中抽走卷宗,叶知秋浑然不觉,只茫然道:“那不是……”
“你看错了。”胡不归断然道。
叶知秋独自面对那面墙。
“苏勒曼”这个名字落在黑色丝线的末端,名字的主人和一桩陈年旧案有牵涉,但不过是充当不起眼的线人,而在另一桩案子中,他却是主犯,罪名是卖假药行骗,因此即便是主犯,他犯的仍然是一件太不起眼的小案子。
叶知秋不明白这样一件小案子为何会存在大理寺的卷宗之中。
而胡不归到底在查什么?还要躲着师父偷偷查。
想着想着,叶知秋的思绪却渐渐飘到另一些更久远的事情上。
岑深的脸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阔别十多年,其实叶知秋对岑深的印象已经很淡了,每年逢到他的祭日,师兄弟几个焚香祭拜的时候,叶知秋看着那一方墓碑,有时候会惊觉自己已想不起这位“八师兄”的面目了。他搜肠刮肚地想要想起来,最终浮现在眼前的却只有一扇窗,岑深卧房床边的那扇花窗。
那扇窗位置开得很好,窗外就是一丛疏朗的绿竹,每逢阳光灿然的午后,这丛竹子青绿光亮,碧沉沉的影子映入窗里,落在病榻之上,而这时,岑深总是拿着一卷书在看。
叶知秋对岑深的印象,也大多只有他握着书卷的,修长清瘦的手。
师兄弟之中就数他最爱看书,谢蓬莱曾笑他不去考状元乃是暴殄天物,他总是笑着说:“师父自有安排。”
说起来,师兄弟之中,岑深是最信服师父的。
“深哥,你也太怕师父了罢?”叶知秋曾揶揄他。
“是敬重,”岑深笑道,“叶九,你今天功课做完没有?别老让师父他老人家操心啊!”
秦抱鹤曾说过,岑深出生在大理寺的天牢里,是刘黑闼一系的叛军之后。
隋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其中规模最大的除太原李氏之外,还有窦建德和王世充。当年柏谷坞一役,后人附会出十三棍僧救唐王这样的荒诞之说,实际上则是轘州司马文心与少林寺僧人串通,绑了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则送到秦王军中,由此王世充和王仁则原本打算好的掎角之势被打破,王世充向另一支叛军的首领窦建德求救,窦建德唇亡齿寒,带兵驰援,却被早有准备的秦王一网打尽。
窦建德死后,他的旧部刘黑闼接管了残余人马,继续与李氏唐军作战,最终也被剿灭。而剿灭刘黑闼的过程,太原李氏也损失惨重,当今皇帝的堂弟李道玄战死沙场,时年仅十九岁。
李道玄生前勇武忠直,与秦王和隐太子情谊俱厚,秦王和隐太子之间虽不对付,李道玄一死,他们却一个把刘黑闼杀得只剩一千人逃入突厥避难,然后另一个接过手来,千里追袭,硬是将刘黑闼斩杀于饶州。
李唐王室对于刘黑闼可谓深恶痛绝,斩杀刘黑闼后,其一应宗亲均投入天牢,大多予以问斩,以绝后患,但由于人数众多,等那一年荀深吾到天牢见到岑深,他已经两岁半了。
荀深吾是听说天牢里有一个过目成诵的小神童,等亲自去看,果然天赋聪慧。
当时牢房昏暗,母亲让岑深跪下来向荀深吾磕头,然后他就被接了出去。出了牢房门,岑深回过头,发现母亲脸上泪光莹然,嘴角却带着笑容。在走出天牢大门时,他看见一名狱卒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提着一名从街上抓来的乞儿,这乞儿大约是个傻子,口水不断地从下巴上流下去,傻笑着拿着狱卒塞给他的羊肉蒸饼——岑深从未吃过这等美味,只觉得那香气终生难忘。
他的目光跟着狱卒一直望过去,那狱卒从荀深吾手中拿过赏钱,提着乞儿一路走到岑深待过的那间牢房,把人往牢房里一塞,母亲把那乞儿接了过去,抱在怀里,仿佛那才是她的亲儿子。
年幼的岑深不明所以,却灵台清明,具有鬼神般的洞见而不自知。因此这一刻,他忽觉莫名悲伤,刚要哭,眼睛却被师父捂住了。他把岑深稚弱的脸庞扭向前,声音很温柔:“别看。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徒弟了。不要难过,这是你母亲的心愿。”
岑深曾说过,“叶知秋”这个名字起得很好。夏去秋来,风卷大地,这风云激荡的所谓天下大势之中,最真切地感到苦寒的,往往只有最不起眼的树叶,如同乱世中随波逐流的无辜平民。
叶知秋早已想不起岑深的面目,却对他的叹气声记忆犹新,当时他已经病了一年多,师父说是小时候过得不好落下的病根,岑深自己也这么说。那正好是个早秋时节,叶知秋把熬好的药汤端进岑深的卧房,却碰见六师兄胡不归也在,两人的面色很不愉快,像是刚刚吵了一架。
叶知秋察言观色,赶紧活络气氛道:“你们说什么好事情呢,我一进来就不说了?谢蓬莱昨晚去花柳巷未归,今天被师父罚在院子里顶水缸呢,你们俩别不是也打这歪主意——”
“我们在说前朝的一点旧事。”岑深笑道。
“那种陈芝麻烂谷子!”叶知秋说。
“的确是不值一提,”岑深说,那话却不知是在对谁说,“青史留名的向来只有两种人,成王、败寇,而大多数人身不由己地在这场以天地为棋盘的乱局中苦熬,无人知晓,也没人在意。”
“你不要钻牛角尖,”胡不归面色沉冷得可怕,“不要落得一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下场。”
“我没有亲者,也没有仇者,”岑深说,“而且,我是当着母亲的面磕过头的。”
叶知秋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发问,岑深却说:“叶九,咱们劝劝你六师兄,眼下正值薛延陀部叛乱,他却偏要参军。”
“你病还不好,我就只能参军。”胡不归说。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叶知秋都认识,但串在一起,却听得一脑袋糨糊。
过了没几天,胡不归就参军去了,当他战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岑深已病亡,刚过完五七。
墙上是密密麻麻的丝线,牵连着许多不可告人的隐秘,活人牵绊其中,即便死人也挣脱不掉,而这张覆盖整座西京的大网中,唯独没有“岑深”这个名字,仿佛他并没有死亡,但也不能算是活人。
叶知秋看着墙面,那目光仿佛是在大理寺中审查一宗盘根错节的疑难案件。他面目虽称得上英俊,表情却不算丰富,显得沉稳有余而机灵不足,唯有这双眼睛有时会出卖他的心思。
师父常说谢蓬莱世故,而岑深博学,唯独“聪明”二字扣在手里,迟迟没有给出去,好似那枚锦囊,神不知鬼不觉,悄悄交付给叶知秋。
“苏勒曼”这个名字上下连出两道丝线,下面那道指向一些风格雷同的异邦姓名,他们大多是胡商,散布在西京各处,以贩卖药材和香料为主。而上面那道线却像是具有某种神奇的功效,随着丝线的延伸,那一个个名字逐渐变迁,慢慢变得极具本土风情,最后停在一个叫“虞镜臣”的名字上。
一天以前,叶知秋并不认识“虞镜臣”这个名字。
但现在,叶知秋看着这个名字,感觉是略微有一点亲切的,今天早上,他刚跟这个年过半百的虞老头聊过天。
室内烛火一晃,胡不归推门而入,脸带怒容:“你对虞镜臣说了什么?!”
叶知秋的嘴脸相当无辜:“虞镜臣对你说了什么?”
胡不归看着他不说话,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人不动,影子却焦躁地跳跃不已。叶知秋“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原来虞老头什么都没和你说,原来——他动作还挺快,已经举家逃走了。”
当年苏勒曼贩假药被抓,报案的正是这名虞老头,当年虞老头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给人当车夫为生。
“六师兄,你不在的时候,我盯着这张图琢磨了很久,你猜我看出了什么?”叶知秋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虞镜臣”这个名字,这是黑色丝线的最后一段,但叶知秋的手指短暂停顿过后,从“虞镜臣”跳到了毫不相关的另一个名字上。
这个名字倒是很有名,叶知秋虽未见过其人,但和西京大部分人一样,都有所耳闻:
城阳公主。
同太子、九皇子一样,这位城阳公主是皇后嫡出之女,下嫁给杜如晦的儿子杜荷。这杜荷是个出名惧内的,城阳公主又是个出名的泼辣货,两人感情居然还特别好,因此产生了种种有趣的传闻,是街头巷尾茶亭酒肆里的快乐之源。
而传闻城阳公主和九皇子感情不怎么样,倒是和太子很有兄妹深情。
叶知秋向胡不归伸出手,摊开手心,是一团黑色的线头:“这是我在城阳公主的名牌钉上找到的,看来六师兄早就知道,虞镜臣曾是公主夫家的马夫,为怕我知道,特意提前把这一脉的黑线都绞除了。可惜我正好闲来无事,一路找线头,居然一直找到了太子李承乾的名字上。‘苏勒曼’‘虞镜臣’‘城阳公主’,最后归到‘李承乾’,这线扯得可有点远。六师兄,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查虞镜臣呢?”
见胡不归不答,叶知秋说:“不过虞镜臣的确告诉了我一点消息。六师兄,交换么?”
“换什么?”胡不归问。
“换……”到这时,叶知秋却踌躇起来,心中一点忐忑煎熬着他。他想了想,转而问胡不归,“六师兄,今日白天我看见的‘岑深’,实际上是你那女徒弟所扮的罢?”
胡不归脚下动了动,他动作幅度很小,地上的影子被烛火所惑,却极危险地摇晃了两下。
他的手也不动声色地背到了身后。
胡不归是用鞭的,他这一动,已是起了杀心。
但他的床上却放着一把剑。
叶知秋感到手心渐渐沁出汗来,他的刀在进这间院子时早已被胡不归缴去,眼下两手空空,一颗心却被许多秘密压得沉坠。他说——说话时感到嘴唇和喉咙都很干:“早上的那个岑深,眼神很冷淡,和你那女徒弟如出一辙。身形倒是和八师兄差不多,走路的样子也很像,她已经扮了很久了,是不是?六师兄,深哥上哪里去了?你的床上,为什么放着他的剑?”
他困在这座偏院里出不去,闲来无事,把犄角旮旯都转了一遍。闯进胡不归的卧室时,看见他的房间布置得跟禅房一样简陋,一张床,一只衣柜,仅此而已,连把多的椅子都没有,和胡不归克己冷肃的性格很是相配。
床上挂着青色纱帐,叶知秋也是手贱,撩开床帐偷窥。床上一只草枕,一条灰棉被,铺得平平整整,然而叶知秋那只破过无数案子,查访过无数作案现场的眼睛掠过去,看见被子的形状——形状没有任何不妥,只是让叶知秋生出了一点直觉。
他跟着这油然而生的直觉,掀开被子,发现被子下面放着一把剑。
很朴素的革质剑鞘,配玄铁剑,剑鞘上镶着一块白玉,玉面上刻一个“岑”字小篆。
忘了哪一年岑深生日,谢蓬莱送了这样一件贺礼给他,工艺很考究,模样又很低调,岑深用了很多年,从也没离过身。
现在它却像一具干尸,躺在胡不归的床上,不声不响,却教人疑惧丛生。
叶知秋把堵在心里的话问出了口。
与此同时,烛花噼啪一爆,雪亮的鞭影霍然扫至!
叶知秋抽身疾退,九节鞭却裹挟着狂怒,将冷肃的空气猛地抽起万丈狂澜,要将叶知秋毫不留情地吞没!
少年时他们曾在同一个校场练武,岑深是个病秧子,只配在一边旁观。他曾说,师父的“春潮生”心法,叶知秋占得一个“春”字,气韵路数真是生机盎然,绵绵不绝。而胡不归则揣摩到了剩下的“潮生”二字,使出来恰如海潮横生,令人望而生畏。
“愣是把个内功心法练得像外家拳一样蛮横霸道。”岑深说。
“大概因为六师兄属牛罢?”当时叶知秋如此分析。
“没错,”一旁的谢蓬莱点头,“一头蛮牛。”
“四师兄难道不更像蛮牛?”叶知秋问。
“凤四么,是另一种牛,”谢蓬莱很权威地说,“慢吞吞,认死理,但是又粗中有细,其实内心是很善良羞赧的。”
“那是什么牛?”岑深问。
谢蓬莱用他千金打造的剪雨裁风刀削着一只梨子,被师父看到又得去顶水缸,但他偏偏乐此不疲,他削了一片梨,递给岑深,回答道:“老四这种,是蜗牛。”
叶知秋大笑,扰得校场上的人侧目纷纷。
此时岑深从谢蓬莱手里接过梨,谢蓬莱却不松手,仍攥着,笑容可掬地说:“老八,你这病老也不好,我看,还是别吃师父开的药了。太医署我有很相熟的体疗科医师,给我们家看病十来年了,请来给你换服药?”
“七哥费心,”岑深说,“师父的药我已经快吃惯了。”
谢蓬莱说:“你以前不喜欢吃梨来着。”
岑深说:“最近吃顺了口,也觉得能下咽了。”
那天校场演武结束,数九寒冬,叶知秋拿一把大芭蕉扇扇着浑身热汗,走出去时,看见一枚只削去了一片的梨,沾了满身的土,滚落在路边。
梨这种水果,平时人们吃得很多,单是过年不吃,因为“梨”同“离”同音,吃了未免不吉利。
空气中一声声开山裂石的鞭啸,仿佛是要把回忆抽得四分五裂,透过其中的罅隙,叶知秋悚然觑见了一团和气的过往之中,那些诡秘的蛛丝马迹。直到许多年过去后的今天,借由一线黑丝的牵引,叶知秋才摸索到一丁点所谓“局”的边沿。
不禁拊膺而怆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唐秘闻录. 衣冠冢更新,15 一线牵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