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棠性子温柔沉静,内心却很坚韧有主张。弥尔虽将前世月牙儿的故事一点点讲给她听,她却并不发表什么看法,亦没有多余的好奇。
弥尔很想听晓棠主动问一句,为何要讲月牙儿的故事。但是晓棠只是淡淡夸一句:“月牙儿是个勇敢的姑娘,她配得上你的深情!”
弥尔便不敢说出下一句:“月牙儿就是你呀!”
也或许晓棠心里已经明了,因为弥尔从未说过他就是月牙儿故事里的男主角,她却轻易猜着。
南湖有仙泽供养,千荷依旧盛开。碧绿的荷叶在秋风里袅袅婷婷,满天飞舞的荷花瓣像少女祈祷的手,似乎兜载着人间成片的迤逦美梦。
晓棠坐在小舟之中,随意接过随风飞来的一片荷花瓣,拿在手心里细细把玩。她仔仔细细地描摹花瓣的纹理,好像那花纹里藏着许多珍贵的回忆。润润的清香在鼻息间流转,滑腻软糯的触感在指尖绽放,晓棠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弥尔划着小舟,目光却一刻都未曾离开晓棠。虽然晓棠也总是对他礼貌的笑脸相迎,但是那只是客气而已。
这一刻晓棠心中温软的甜蜜无意间从脸颊上的酒窝里漏了出来,才真正刺痛了弥尔的眼睛。
弥尔放下摇桨,谨慎地问道:“想的这样入迷,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吗?”
晓棠才觉自己很不礼貌,忙抬起头,眉眼羞涩地笑道:“只不过想到了儿时在落红隅里摘菱采莲,我们都忙得不亦乐乎,飞儿却总是掉进莲塘里,好大声呼救小黑鱼,甚是可爱!”
果然,连回忆里都是蜜糖般的香甜气息!
弥儿黯然道:“你们一起长大,自然感情非常好。”
晓棠点头,脸上全是笑意,“飞儿不能说话,我一直陪着他上课,教他写字做文章。爷爷总是埋怨我,说都是我启蒙启岔了,让飞儿一笔簪花小楷偏的没有男子汉气概!”
弥儿敛着眸子道:“是极少有男子写簪花小楷,大多是闺门之秀。”
晓棠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飞儿阿娘去世对他打击极大,他白日里总闷闷不乐不能开怀。在学堂里大家又嫌弃他是个小哑巴,动不动就捉弄他、戏耍他。我若不在一旁保护他,只怕他就被人欺负死了!他年纪又小,别人都学到前面去了,我只得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好在他肯用功,闷声不响在家里练,后来就跟上了。再后来文章做的也十分出色,爷爷时常夸赞他天赋异禀,后来居上!只是这一笔字迹就太秀美了些,他一直也改不过来。”
自小陪伴,多少亲密的事情都在回忆里储藏着,即便分开再久也是忘不掉的。
弥儿心里酸做一团,不知怎么掩藏。
晓棠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在讲:“不过离了课堂,飞儿也有些时候会大发脾气。大家知道他有一条小黑鱼,总想着去偷出来吓他一吓。不过大家每次动手,都被他抓个正着。看他小小的一个人,揍起人来却能摔倒一大片,几次三番便没人敢去偷了。”
弥儿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做的对,让他们尝些苦头便知道害怕了。”
晓棠却咯咯乐了起来,“有一次在荷塘摘莲蓬,飞儿追着小黑鱼满塘跑,一不留意就被别的伙伴掀翻了落到水里了。我们都吓坏了,赶紧要去捞他。不想他却大呼着小黑鱼,竟真被一条大黑鱼给驼了上来。从此只要采莲摘菱,飞儿就小黑鱼小黑鱼叫个不停。”
弥尔顿了顿,问道:“为何是呼救小黑鱼,而不是……”
晓棠将荷花瓣放到水面上,浇上几滴水,花瓣便颤巍巍地被风吹着远去。像小小的船儿,兜载着青春的美梦。
“飞儿从小到大,只会说小黑鱼。他最喜欢和小黑鱼一起玩儿了,夜里都要将小黑鱼放在床头才能睡得着觉。”
弥尔看见晓棠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感伤和落寞,心中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片酸楚,却最终被心疼掩盖。
“他年纪还小,或许还不懂得男女之情,你也不必暗自神伤!”
虽是在安慰晓棠,可弥尔却言不由衷地把手蜷进袖子里,掐的自己肉疼。
晓棠的手在水里抽搐了一下,赶紧收回手坐直,郑重道:“你误会了,飞儿是我弟弟!”
弥尔点点头,道:“哦!”
晓棠涨红了脸,道:“真的!我可以为了救飞儿的命而豁出自己的命,但是我不是要嫁给他!”
弥尔问道:“为了报恩?”
晓棠点头道:“飞儿阿娘为了救我,丢了性命!”
弥尔低头小声问道:“所以你在这里陪着我,也是为了报恩?”
晓棠:“啊?”
弥尔淡淡道:“没事,我不要你报恩!”
晓棠不解,疑惑道:“救命大恩怎可不报?只是我一时不知道应当怎么报。你是神,我是人,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是我可以办到的。”
弥尔抬起头来怔怔看着晓棠,看的晓棠手足无措,看的她局促不安、双目闪烁。
“你想到要什么了?我若办得到,必定尽力而为……”
“我只想要一人!”
弥尔眼眶猩红,眸中有水光浮动,双眉微蹙,痴痴盯着晓棠。
晓棠无语,委屈巴巴地看着弥尔,许久才道:“可是月牙儿姑娘都过世一万多年了!我……我也寻不到她呀!”
弥尔扭头,收敛心神道:“不必寻了!”
晓棠低着头道:“对不起……”
弥尔欲言又止,睁大了眼睛看向远方,使劲儿咬着唇。
晓棠因为内疚,头压得更低了……
暮鼓敲响的时候,惊起湖里的鸳鸯,成双成对地从莲叶下奔出。
晓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膝盖被压得麻木不能动弹。弥尔过去想帮她揉一揉捏一捏,晓棠却伸手拦住。弥尔便缩回手,捡起滑落在一旁的衣袍。
晓棠这才发现弥尔的外衣袍是从自己肩头落下去的,尴尬道:“不好意思,本来是我来照顾你的,却成了你在照顾我!下次不会睡着了,你放心!”
弥尔又将衣袍披在晓棠身上,道:“晚了,天凉了,小心着凉!”
晓棠推辞道:“可是你还有伤,万不可再着凉……”
弥尔按着晓棠的肩膀,不让她脱下衣袍。晓棠刚伸到肩头的手一滞,扭头便对上弥尔的脸,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弥尔的呼吸里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晓棠忽然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熟悉到似乎这个味道一直是停留在记忆里的。
晓棠渐渐靠近弥尔,闭上眼深呼吸,仔细闻了一遍,问道:“你一直是这个味道吗?”
弥尔被突如其来的暧昧紧张的不知所措,舔了舔嘴唇,道:“什么味道?”
晓棠突然睁开眼,弥尔满脸通红,局促地向后仰了仰。
“你身上的香味啊!”
晓棠想了想,便又坐直了身体,道:“定是你之前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所以才不香!”
弥尔闻了闻自己的胳膊,道:“我也没带香料或者药草啊!”
晓棠捂嘴笑道:“香味在你的呼吸里,你自己怎么能发觉呢!”
弥尔心下一怔,似乎又被晓棠笑弯的眉眼迷得呆了。
月牙儿也曾说过:“弥尔,你的呼吸好甜,我能亲一下吗?”
那时候,他们才刚刚热恋。月牙儿活泼娇嗔,总有说不完的话止不住的笑声。弥尔也总是一脸痴汉的围着月牙儿打转,乐此不疲。
月牙儿在前面发现新大陆,弥尔便在后面期待她的新大陆。月牙比弥尔长了两万岁,除了在战场上要端着战神的架子,要锐气扑面、桀骜不驯。私下里,月牙儿却是个粘人的小妖精。
上个树摘个果子也要在树上大喊:“弥尔、弥尔,快接住我,我要掉下去了!”
弥尔便飞身至树下双手去接,稳稳将她抱在怀里。
月牙儿便圈着弥尔的脖子抵着弥尔的鼻梁笑道:“弥尔,果子都没有你甜!”
弥尔就笑着含上月牙儿的唇,细细绵绵的吻到地老天荒。直到月牙儿小脸红扑扑的摇头哼唧,弥尔才肯放开她。
月牙儿每天都在念道:“弥尔,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哦!我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孤单是一种病,只有弥尔才能治!”
弥尔便每天都让月牙儿在他的甜吻里醒来,在他的怀抱里入睡,夜夜好梦。
可是,谁又知道,好梦终究是留不住的!沧海大乱,月牙儿战死,万年不复!
晓棠抓着弥尔的手晃了晃,问道:“弥尔,你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怎么又呆了?”
弥尔呐呐道:“月牙儿,月牙儿,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晓棠被弥尔拉进怀里,正在努力挣扎:“弥尔,我是晓棠,你快……”
忽然天上一黑一白两条巨龙呼啸而过,湖面的荷叶、荷花齐齐翻了个身。晓棠与弥尔坐的小舟猛地一晃差点直接翻了过去,弥尔以手掌拍击水面才稳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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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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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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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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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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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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