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来去无踪,总让人猝不及防。无边落木萧萧下,就紧迫在那么急匆匆的几天。连草木都好不留恋地飘向大地回归尘土,好似在尘世的这一遭遭受着多么痛苦的煎熬!
戍守的的将士们机械的巡逻轮岗,对四季轮回显得习以为常。能引起他们注意的,一是烽火,二是骚扰的探子。老兵的习性也昭示着生存的残酷,你死我活的困局。
无为还在想飞寻写的信。
谨慎的言辞、闲散幼稚的论调,反而让无为觉出飞寻不同寻常的老练。
战时书信,怕落于他人之手,尽量写得晦涩难懂或是藏头去尾或是用特殊方法隐藏真言。但飞寻即使是托无念右使来送信,也这般小心,确实出人所料。
阿桐见林间有黄澄澄的野柿子,挂满整棵参天的大树。柿子树的叶子早都已经枯黄了,山风穿梭间簌簌而下,已经不剩几片了。可满树的小柿子却瞪着大眼睛,十分精力旺盛地瞄着人间山河。
阿桐看了十分高兴,拉着无为小跑着要去摘。无为无奈地笑笑,阿桐便撒开他的手,自己飞身上树。
摘了一个,拿手帕子胡乱擦了擦就尝了一口。实在没想到,鸡蛋大小的柿子,却令人意外的香甜!阿桐一时乐不可支地捧了满满一怀,轻轻落下树来。
无为笑她道:“以前可不知道阿桐竟是个调皮嘴欠的小馋猫儿,一直安安静静地,还以为是一只只爱跳舞的小狐狸!”
阿桐放了两个擦干净的柿子在无为手里,觑眼嗔怪道:“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小狐狸,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胡乱猜测罢了,倒来浑赖人!”
无为盛开的笑意化出脸颊,尝了一口柿子,赞道:“嗯,阿桐的柿子真是好甜,好眼光!”
阿桐满意地掏出一个乾坤袋,一收掌就收了满满一袋子。挂上腰间,脆声道:“我多带些回去,给大家都尝一尝,也留些给你夜里当夜宵吃。”
无为伸手捏了捏阿桐的鼻子,阿桐“唔”了一声,躲开道:“你都说我是小馋猫儿了,背着个名声,我得对得起这个馋字儿啊!”
说罢阿桐就跳起脚跑开了,绿裙子跟着撒欢儿似的飞起,竟比林间的松柏更有生机。
无为虽看不见她的倩影,却听得出她的欢快。所以不急不缓地跟着,循着阿桐的咯咯笑声,笑着接过她扔来的柿子。
柿子入手,丝毫无损。
走了一段儿,阿桐突然停止了笑声。无为便停下了脚步,问她:“怎么了?看到什么奇怪的事了吗?”ωωω.χΙυΜЬ.Cǒm
阿桐忽然从他背后跳了出来,细语喃喃道:“看了你千年的背影,如今还是舍不得丢!”
无为愣了半晌,一边内疚,一边叹了口气,“这个债,我可还不了!如今我想看你的背影一眼,也是难于上青天的!”
阿桐却甩着裙摆不满地低着头,小嘴叭叭一句,“你如今上青天也不是什么难事,拿这个做借口,好令人心酸!”
无为便牵了阿桐的手,握在手心里反复搓了搓,又放到唇边吻了许久。
阿桐湿了眼眶,靠进无为的怀里。无为环过她的后肩,将她的手紧紧捂在心口,轻轻说道:“欠你的,我慢慢还,好不好?这辈子,不完不休,好不好?”
阿桐鼻头酸的厉害,却嘟着嘴,轻轻“哼”了一声,“还不还完,不都是无休无止吗?上一辈子,不一直是那样吗?”
无为眼中泛起一丝细微的亮光,一闪即逝。
阿桐又温柔说道:“从你第一次在朝暮溪给我浇水开始,就注定了我要纠缠你,无休无止!你迎也好,拒也好,都与我无关,那是你的权力。可是,选择喜欢你,是我的权力!佛祖,他又能奈我何?”
无为却低声问她:“那一千年里,那么多机会,你为何从不开口说与我听?”
阿桐又委屈地嘟着嘴,好半天了才红了眼,“行动,难道胜不过千言万语的苍白吗?而且,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无为使劲儿捏了一把阿桐的脸,疼的阿桐哇哇大叫:“我喜欢你,傻孔雀!现在跟你有关系了,因为你也喜欢我了!”
无为没能抓住有意逃跑的阿桐,却还是愉悦地唱起了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南飞的鸿雁成行成队,却被歌声里的深情吸引,恋在高空徘徊不去;亮翅飞展的雄鹰忘了爪下的灰兔,落在灰枣树上,静静聆听;长腿的鹿群伸长了脖子,定格在斜阳里,忘了周遭危机四伏的狼牙。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阿桐停下脚步,转身回头,与无为相对而立。
斜阳残照里,阿桐看不清无为的眉眼。橘色的光晕从后面打在无为身上,让他像是从梦里走出的神话。
阿桐仿佛又看见了千年前,那个五彩缤纷的稚雀,收起一对蓝绿的翅膀,轻轻落进她的怀里。
那时天蓝水清,叶绿花红。爹爹死了之后,阿娘伤心,总在朝暮溪里散步,可散着散着人就不见了。
阿桐可怜兮兮地在朝暮溪旁立着,孤单又脆弱。孔雀就在朝暮溪畔陪了她数年,每天给她浇水,陪她看星星;给她松土,替她捉虫;给她念经,助她修炼。
那时的日子,贫乏而简单,可是阿桐是最快乐的!
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孔雀在簌簌地抖动他的羽毛,不是开屏,只是很认真地整理毛发。
孔雀极爱干净,总是一尘不染。阿桐却总故意想弄一点树叶上的汁水给他染绿一点,可孔雀总不让她得逞。
阿桐便总缠着孔雀,爬到最高的礁石上看月亮数星星。繁星落入浩海,就如今日夜里的星子一样。
后来阿娘心灰意冷,魂魄飞散,落尽在朝暮溪,誓要与爹爹一块儿合葬。阿桐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孤儿,一病不起,烧得稀里糊涂,见谁都是孔雀。
好在孔雀终是来了,就是嘴硬得很,故意骗她说桂花糖是青儿熬的。
但是那糖真的好甜,慰藉阿桐心里的孤苦,绰绰有余!阿桐也终于明白,阿娘为何会说:“其实爱情最廉价,只要一点点甜蜜,就足以宽慰了无生趣的人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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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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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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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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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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