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那只是太古凶兽的一副骸骨,一副被十道炎晶锁链缚住后又用铁汁熔铸进近千米高山里的骸骨。
这些粗大的炎晶锁链原本和骸骨一起埋在山里,只有浅浅的一层露出,从远处可以看到它们从山脚开始盘旋至山顶,结成威力强大的阵法,吸收储存着纯净的日光,让其在锁扣中流转,炙烤着凶兽的骸骨和魂灵。
现在困住凶兽的十道炎晶锁链已断了九道,第十道锁链的锁扣也正一节节崩开,它周围坚硬的岩石被震得四处飞溅,把宗门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砸得粉碎。
断了的炎晶锁链把后山划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滚滚黑雾从伤口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这是凶兽身上逸出的煞气,它们在高空中凝结为黑云,构成一个扭曲又鲜明的图案——张开的大嘴里布满密密麻麻的尖牙,正等待着食物的到来。
太古凶兽在召唤,召唤方圆千里甚至更远的邪修恶鬼。它们将会收割所见到的生物的灵魂血肉,连自己,将一切奉献给太古凶兽,组成这凶兽新生血肉的一部分,让这掌握世间最强大的吞噬生灵的力量的存在重新复活。
那时,天下将是太古凶兽的天下,也是它们的天下。
大量弟子因抵抗这些邪修恶鬼而伤亡,不到一天,事态已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才接管宗门半年的十岁掌门不得不命令所有幸存的弟子通过传送阵去往九州圣地空桑之林避难。
煞气凝结的范围越来越大,宗门上空都是一片漆黑,修为较浅的弟子半路晕倒在这凶兽的威压下,还能撑得住的弟子抱起他们,逃离这个曾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进入的巍巍宗门。
“逃?还能往哪儿逃?疯了!整个九界都疯了!不该有的劫难啊!不该啊,不该!全都要灭亡了哈哈哈……没有人能逃得掉!没有人!”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宗门最高处的承天台上嘶喊,他身前是一座两米高的圆形水镜,波光粼粼,显出的却是各地生灵涂炭的景象;脚下刻在地上的繁复阵法闪着微光,时断时续,勉强凝成两缕稀薄的光柱,一缕直指沉沉的天空,一缕指向东南,宗门内一座正在运行的阵法。www.xiumb.com
“都这个时候了,太长老您还口是心非,说着逃不了,还一波又一波地送弟子前往空桑之林。饶您年轻的时候曾是九州功力最深厚的阵法大师,也抵不住如今这样边开圆明水镜勘察九州,边维持传送阵法呀!哦,居然还不断向三清神界发送求援信号?那里的神灵也在焦头烂额呢,估计理会不了您。再这么下去您的血气都要耗空了,名誉长老早就该去空桑之林避难了,何必这般拗着不服老呢。”
“谁在胡说八道!”太长老转身看向说话者,极其生气地斥责道,“哪峰的弟子,这般没有礼数。”
说话的人站在他身后十米左右,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长袍里,头上的兜帽戴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但太长老从其说话的嗓音和胸前绣着的徽纹推断这应该是宗门内一位年轻的女弟子。
这年轻的女弟子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还是微微躬身向太长老行了一个礼。
她身上的长袍随之敞开,太长老这才看见她怀中还抱着个紧闭双眼的幼童,也穿着宗门服饰,只是略显破烂,应该是这女子路上救下的同门。
见此太长老缓和了语气道:“你们来承天台做什么,赶紧离开,此地太危险了。我送你们离开……”
干枯的手臂抬起,他硬逼着自己再从空荡荡的丹田里刮出一丝功力,颤巍巍地在女弟子脚下画出一个小型传送阵。
画完小型传送阵后,老者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几欲晕倒。
“不能倒下,一定要让弟子们安全地……”
然而他连咬自己舌尖以求清醒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山的该是您,还要劳烦您带着这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一起,我是来借水镜和阵法用用的。”
女弟子的话音刚落,一股清澈又醇厚的灵力涌入老者体内,柔风从老者身后吹拂而来,推着他往前走。等到太长老反应过来,他的站位和已和女弟子互换,那名幼童也到了他怀里。
女弟子伸手按在水镜上,镜面轻漾的涟漪变成了汹涌的波浪,不断翻滚出来的是比之前更骇人的画面。太长老认出其中的某些景象属于三清神界,那里果然如女子说所,邪修恶怪横行,神兵天将节节败退。
画面定在一处太长老极其熟悉的地方,是宗门另一处的传送阵,最早沦陷的地方之一,更远的邪修恶鬼就是靠这处传送阵来到宗门。
宗门不是没有派人去关闭销毁此处传送阵,只不过邪修恶鬼来势汹汹,去的弟子都已殒命,加之修复后山的太古凶兽禁制才是头等大事,宗门只得祭出镇派之宝素银绢,缠住出来的邪修恶鬼,拖慢它们的脚步。
画面中素银绢的夺目光彩不再,和天上煞气相比也毫不逊色的邪气笼罩了整个阵法,隐约可见里面高大的邪修身影,大股的邪气腐蚀了法宝的灵气,苍白的灵绢也在慢慢破碎,马上要拦不住敌人了。
“他们路上的麻烦也不小啊,邪帝都到了,估计得打一会了,看来只能我先去后山顶住了。”女弟子摇了摇头,地上的阵法亮起耀眼的光芒,光柱也分为两支,一支仍旧指向东南方向的传送阵法,一支却打往后山。
“什么!邪帝也来了?”太长老听到女弟子的嘀咕,心中大惊,那高大的邪修居然是邪修之首邪帝么?
女弟子轻描淡写去后山顶住的言论更是直接打断太长老“邪帝来了该怎么办”的思考,让他忍不住开口:“去后山?你疯了不成!”
“小心!”老者教训的话还没说完,硬生生地转为大喊。
扛着镰刀的邪修从天而降,从背后袭向正专注开启阵法的女弟子。太长老现在的力气只够勉强抱着幼童,根本无法相助,只得出声警示。
“看来邪帝出现后,这些邪修恢复了少许思考能力,估计他们不会一股脑往后山去了,也好。但这里不安全了,有邪修正向着去空桑之林的传送阵方向飞去,刚刚送走了一批弟子,现在您单独前往传送阵,绝对白给,还是直接把你们送到空桑之林去吧。”邪修扛着的镰刀还未举起,就在一闪而过的红芒下化为齑粉,女弟子头都没有回,继续敲着水镜嘀咕。
“太阳快落山了,再拖下去就借不到金乌的力量了。太长老您担待点,我构建阵法的能力不太行,只能按照您的阵法描一描,不过也许仍有点问题……”女弟子走到太长老身前,磅礴的灵力从她指尖注入到地上,顺着之前那个马上要消散不见的小型阵法走了一圈,太长老脚下的阵法再次清晰起来,开始高速运转,向远方的空桑之林的阵法发出传送的请求,女弟子见此也松了口气。
身处充沛的灵力场里,太长老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他单手抱着幼童,空出一只手,想拉女弟子进来,却被女弟子轻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老者高声道:“你基础是不错,可一个普通弟子去后山又有什么用,太古凶兽的制伏之法极其苛刻!年轻人莫要自命不凡,做这些拯救苍生的幻想可是会让你丢了性命的。”
女弟子身上长袍的布料和太长老的一样,但袍边绣着的花纹颜色和他的还是不同,太长老认出来这是内门普通弟子的标志。
普通弟子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晕倒,还救下了人,已是很了不起的水平了。加之她灵力如此充沛,假以时日,定可成为入室的精英弟子,再得到某位长老青睐,成为嫡脉真传弟子。
可这也远远不够去后山,不说帮忙,太长老甚至怀疑她一踏上后山就会被凶兽的威压给夺了性命。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已让太多弟子死去,一如百年前的那场劫厄。
太长老不愿再见人牺牲,能走一个是一个,哪怕只是延缓了就要到来的死期。
“你和我一同离开吧,我相信……相信小掌门他们定能制伏太古凶兽,毕竟小掌门天命在身……”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眼中似有点点泪花。制伏太古凶兽的代价,这次怕要比之前付出得还要多,小掌门他们是无法离开了……
“天命么?说好听的是天命在身,说不好听的只是被神界选中的工具人罢了。激活最后手段魔域七杀丝的代价是什么?堕入幽冥,在死生之间挣扎,受无尽苦难。太长老,您应该明白,天命不怜天命人啊……”
女弟子蹙眉望向后山,小掌门带着五位长老和六位真传弟子正在后山重设禁制,可那边的黑云却越来越浓,看来效果不佳。
“希望小掌门还能撑得住,他也不过才十岁,哪有让这样一个孩子去践行所谓的天命的呢,这棵独苗苗得好好长大呀。”
又有邪修来到承天台,身后还跟着两三只恶鬼,红芒再次出现,凛凛的红色长剑被女弟子握在手里,这次不是仅仅一闪而过,剑气猛地扩散开来,肃清了周围的邪修恶鬼,更是直上云霄,扫荡了头顶的阴沉乌云。
太长老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因为女子身上竟迸发出比凶兽还强大的威压,不过眨眼,这威压收了回去,快得仿佛太长老觉得自己感知出了错。
落日的余晖洒在了承天台上,和越来越亮的传送阵光芒呼应,空桑之林那边确认了传送者的身份,正在建立两者的传送通道。
“其实我也觉得一个普通弟子去镇压太古凶兽什么的,最荒唐的说书先生也不会这么编排。但正如您说的,九界都疯了,普通弟子镇压太古凶兽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随后会有伙伴赶来帮我,他们可厉害了。”女弟子语气轻松起来。
她又朝着长老怀里的女童轻笑道:“这个小姑娘各方面资质都不错,钻研阵法起来疯得很。当然,是那种意义上的疯……您也找个徒弟吧,培养培养年轻一代,未来可得依仗他们了。”
“今天是除夕,该阖家团圆才是。太长老在空桑之林等着小掌门回来吧,除夕宴哪能没长者坐镇呢,您得好好保重身体,教导年轻一辈,他们面对的未来,会更加艰难。”
传送阵法的光芒越来越盛,耀眼得几乎看不清女子的身影,太长老抱紧幼童,在传送到空桑之林前只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嘛?我叫……”
……
“师父,您果然又在承天台。除夕宴快开始了,您不去,掌门可不敢开席,方才五长老也赶了回来,今年人可齐了。”
“哦,是嘛,那可难得。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走走走,我们下去。”
“您又在想着那位前辈是吗?”
“是呀,每年除夕,我就会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遇见的那名普通弟子……”
老者在弟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登上了灵舟,往灯火辉煌的山峰驶去,嘴里还在念叨着:“我应该记得她名字的,应该听到了呀,她……她叫……”
蓝色工牌因为主人的一路狂奔而剧烈摇晃,直到主人成功在地铁关门前冲进了车厢后,它才有了休息的机会,躺在地上休息的机会。
“姜真?这是你的东西么?”
年轻男生一手拿着平板电脑,一手拿着他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工牌,询问着靠在门口车壁上的女子。
“啊,是的,谢谢你,同学,我都没发现工牌掉了。”姜真接过工牌,对好心人道谢。还好赶上了末班地铁,省了一笔打车费,今天打车可比平时贵多了。
毕竟除夕夜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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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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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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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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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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