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两家人要聚在一起吃饭,吃饭的地点离表姐的高中外国语比较近,正巧郭瞿所在的五中初中部附近又有公交车可以直达外国语,郭瞿的父母就干脆放心地让儿子一个人过来,顺便在半路上带上表姐。
郭瞿问过了,表姐每天下午五点四十放学,而自己五点十分就放学了,碰上公交来的快,正好能赶上表姐刚刚下课的点。
然而,守时的郭瞿在外国语门口等到了六点,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在校门口散去了,都没能等到虞嵇。
不对啊。郭瞿皱了皱眉,虞嵇应该提前知道自己会来,按理说不会和自己错过。难道是在做值日什么的?
深谙自家老妈没有耐心的个性,郭瞿也不敢让他们久等,当下就决定去找找虞嵇,如果她真的在值日就帮她一起扫地。
还好外国语平时不要求穿校服,在出校门前就把五中校服脱掉的郭瞿混在一群学生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校园。
第一次走进外国语的郭瞿发现,外国语比五中可大多了。看着扑面而来的联排教学楼,郭瞿觉得腿有点发软——自己只知道虞嵇在高二15班,可是这放眼望去,连哪里是高中部哪里是初中部都分不清。
郭瞿本来想找个人问问,可是此时的校园空荡荡的,余剩三两只麻雀在广场上信步。他暗叹一声,打算沿着环校小道找一找有没有校园地图或者标识。
环校小道周围都是绿化和花圃,自有绿叶和夕阳织成的穹顶上蔽成阴,路两旁是清扫过的落叶,偶尔有小虫从落叶底下探出头来,不过分秒又瑟缩着钻了回去。但是,郭瞿却无心欣赏这校园一角的风景,因为他听见了虞嵇的声音。
隔着甚远听不清楚,于是郭瞿快步上前,没想到却正好撞见虞嵇被一群女孩子围在正中,气氛剑拔弩张。
郭瞿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下意识就窝在了附近一丛灌木后面,时刻注意着虞嵇那边的情况。
“听说你以后想做演员是吧?啊?凭什么啊?”其中一个高马尾的女孩在虞嵇肩头狠狠一推,把她推倒在地,“你是觉得凭你这张脸是吗?你自认为很好看是吗?”
虞嵇低着头,没从地上爬起来,也没回话。
高马尾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姐妹,扬声道:“她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哎。”
周遭的女生都开始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恶毒的语言接二连三地刺向虞嵇——“啧啧啧,要脸不?就她这样,花钱去整容人家剧组都不会要的吧?”“天啊,我看是想被导演潜规则吧!”“虞嵇?还真以为自己是那个迷倒项羽的虞姬了?真是可笑。”
“喂!”高马尾一把拽起虞嵇的头发,强迫她看向自己,“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不要天天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虞嵇的眼神犹如一滩死水,就这般定定地揪着高马尾的目光:“你这是,嫉妒我?”
高马尾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了虞嵇的脸上,响声惊动了躲在灌木丛后的郭瞿。
看到这,郭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头脑一热就冲上前去,一把将围在四周的女孩子用力推开,也不管她们是摔了还是跑了,直奔那个高马尾而去。
高马尾被横冲直撞的郭瞿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郭瞿一脚踹翻在地,踉跄了几步直接摔进了后面的灌木丛,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
郭瞿此时终于觉得一腔热血凉了些,心底也免不了一阵发虚,一把拉起还坐在地上的虞嵇:“姐,咱们快走。”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出了校园,郭瞿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抓着虞嵇的手。两人也已经长大了,此刻郭瞿略有粗糙的掌心包裹着虞嵇修长白嫩的手,只觉得烧得慌,赶忙面红耳赤地放开。
虞嵇虽然因为跑得太快也不住地喘气,但是面色很平静,只是垂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郭瞿和虞嵇并肩向吃饭的地方走去,诡异的沉默将他们与街边的繁华隔开。郭瞿好几次抬眼看向虞嵇,又在被虞嵇发现前收回目光。此时此刻,郭瞿觉得这个从小亲近的表姐离他很远很远,远到连面容都模糊了。
郭瞿的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姐,刚刚那些人……”
“别问!”虞嵇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郭瞿一跳。他不解地看着虞嵇,只见虞嵇仰着头看着已经比她高的自己,眼里竟有哀求:“求求你,别问了,可以吗?”
郭瞿这次没有再收回目光,静静地凝视着虞嵇。虞嵇此刻的头发已经散乱,有一缕被汗沾湿,黏在脸颊上。一双明眸微红,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明显是刚刚哭过了。郭瞿只觉得心疼,往昔那鲜衣怒马,随楚霸王驰骋沙场的虞姬,如今却成了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虞嵇啊。”郭瞿这次没叫姐,“你真的很漂亮,别听那些人瞎说。你要是当了演员,我绝对是你的忠实粉丝。”
没等到虞嵇的回应,郭瞿也没觉得尴尬,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难怪你小时候经常拉着我演戏呢,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演得特别好。
“我不想当演员。”
“什么?”郭瞿瞬间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我不想当演员。”
郭瞿讪讪然地摸了摸脑袋:“可是刚刚她们说……”
“你不是也说别听那些人瞎说吗?”虞嵇神色淡淡,“她们自己以为罢了,我没有这个打算。”
彼时的郭瞿真的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一路上都尴尬地没敢再开口。然而,没过多久,郭瞿的妈妈无意间提起,大姨近来找她抱怨说,虞嵇本来下定决心要考艺考以后走演戏的路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改变了主意,但就凭虞嵇现在的成绩,也上不了很好的大学。xǐυmь.℃òm
郭瞿想,他应该知道原因。
最后,虞嵇考上了一个不好也不差的二本,毕业以后没过多久就结婚了,和丈夫一起搬到了一个与老家相距甚远的城市。
郭瞿去了外地上大学,自大学以后就甚少和虞嵇联系。最近一次见面,不过是在他的侄女方锦绣满月的时候,去酒宴上露了个脸。
那日,郭瞿只在进门时和站在门口的虞嵇寒暄了几句。虞嵇看到他的时候恍惚了一下,随即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笑吟吟地说:“我的楚霸王,越来越帅了。”虞嵇还年轻,笑起来时眼角却已有几道细纹,郭瞿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缅怀过去的勇气,落荒而逃般地随口应付了几句,就走进了内场。
落座后,郭瞿忍不住往虞嵇那里偷瞄。虞嵇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修身小礼服,一头乌黑的长发如黑瀑直垂腰间,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微上扬,像极了戏文里那惯穿红裳的虞姬。郭瞿在恍惚间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抽出一把长剑,红唇轻启,说出那般决绝的话语:“愿乞君王,三尺宝剑,自刎君前。”
虞嵇一直在笑,眼睛在笑,嘴唇也在笑。然而,郭瞿却并不能说虞嵇此时顶顶开心,又或是不开心。他见过虞嵇最开心的模样,是在幼时拉着他演戏的时候,那时她的眼中是有光芒的,耀眼到让他无法直视的光芒;但是现在,他发现虞嵇眼里的光芒已经灭了,这满堂的灯火辉煌,都不能照进她眼底半分。
郭瞿胸口发闷,又想起方才虞嵇唤他“楚霸王”,更是闷得难受,举起满盈的酒杯,一饮而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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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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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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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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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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