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空无一人,佛堂里传出一串悠远的木鱼声,声声厚实。
他踏上台阶,离木鱼声越近,心潮越澎湃,他轻轻的走进佛堂。
木鱼声还在继续,堂前蒲团上,跪着一抹熟悉又久违的身影,素白衣裙,背脊挺直,纤瘦的身材显得衣裙略显宽松,她嘴里念着经文。
秋华姑姑看到钟离莫进来,一时呆立,随即用手捂住嘴,无声的哭泣。
木鱼声倏然停止,卓妃眼眸下垂,不敢回头,生怕这是一场梦。
良久,她才慢慢回过头来,双眼通红,四目相对的刹那,泪水滑落。
钟离莫“噗通”跪下,连磕九个头,然后跪行至卓妃面前:“母妃,儿子不孝,现在才来看您。”
卓妃嘴唇紧抿,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闭目点头间,两行泪水已然落下。
良晌,她才哑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母子抱头痛哭…
卫瑾心是跟着进来的,她站在门口只露出半边身子,望着里面痛哭的一对母子,她也已然是满脸泪水。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见不得这种亲人之间的别离伤痛,自己经历过,方能体会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
秋华姑姑看到了她,抹了两把眼泪,朝她走过来,福身行礼道:“是王妃吧?”
秋华姑姑是听送东西进来的小宫女说宁王娶亲了,她猜这位应该是王妃。
卫瑾心也擦了一下眼泪,点头道:“是的。”
“奴婢见过王妃。”秋华姑姑福身行礼。
“姑姑快免礼。”卫瑾心虚扶一把。
屋里的母子俩人情绪平复了些,卓妃听到秋华姑姑说话,才发现卫瑾心,她拉着钟离莫的手,向卫瑾心走过来。
卫瑾心福身行礼:“儿媳卫瑾心给母妃请安,母妃金安!”
卓妃拭去眼角泪水,挤出一个微笑道:“好,好孩子,快起来。”
卫瑾心道:“谢母妃!”
她抬头看了一眼卓妃,发现卓妃很美,即使是哭过,也掩饰不了她那绝美的容颜。
卓妃的美是那种很有气质的美,不施粉黛,眉若远山,隐约可见两腮有两个小酒窝。
卓妃一手拉着钟离莫,一手拉着卫瑾心,朝偏殿走去。
“秋华,上茶水。”卓妃朗声道。
“是!”秋华姑姑退出殿外,神情激动。
五年了,主子一直倔强的承受着孤独,皇上冷落她,她也不解释,白天里也不哭也不闹,看似很平静,但是秋华常常都能瞧见主子在夜里偷偷落泪。
卓妃牵着两人走到偏殿,到了罗汉床边也舍不得放开,她坐下来,让卫瑾心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钟离莫则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
“还能再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卓妃含笑道,脸上露出小酒窝。
“母妃,这些年你身体可还好?”钟离莫问道,眼神露出关切之色。
“母妃很好,你不用担心,见你成亲了,母妃很欢喜。”卓妃说着又看了卫瑾心一眼,眸色有欣赏之意。
钟离莫看到母妃的眼神,瞥了卫瑾心一眼,想说什么,又止住,他可不认为卫瑾心好,她哪里好了?说话都不带脑子的好吧。
“王爷,王妃,请茶。”秋华姑姑很快就给他们上了茶水。
钟离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神色一凝,这是母妃最爱喝的琼浆碧玉茶,只有俐州才有,而且每年的产量都不多。
他看了母妃一眼,眸色复杂。
卓妃也看到了他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这些年,你父皇虽是冷落了母妃,他也从不来凝梅宫,但是凝梅宫的吃穿用度皆没有少,除了母妃遣出去的人,其他都没有变。”
说完,她弯唇一笑,笑的讽刺、笑的悲凉。
然后继续道:“这琼浆碧玉茶,是母妃以前的最爱,可现在也没有那么爱喝了,有些东西总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
卫瑾心看着茶盏里的茶,茶叶条索紧细、圆直,外形白毫显露,色泽苍翠润绿,形如松针,汤色清澈明亮,香气清鲜,滋味醇爽。
这不就是她那个时空的玉露茶吗?可是被评为全国十大名茶的茶叶啊。
前世,她爸爸喜欢喝茶,对茶道也较精通,耳濡目染,她也略懂一些茶文化。
他们取名‘琼浆碧玉茶’,倒也贴切,茶汤清澈如琼浆、茶叶翠绿如碧玉。
皇家的东西就是好,她暗暗赞叹。
“我想与母妃单独说说话,你出去等我吧。”钟离莫对卫瑾心说道,语气淡冷。
卫瑾心马上起身,她可不爱听他们说话,多无聊啊!
她对着卓妃福身道:“儿媳去外面等。”
卓妃只好点头,随即对秋华姑姑道:“秋华,你陪王妃去院子里走走。”
“是。”秋华道,随即对卫瑾心道:“王妃请。”
待二人走出偏殿。
卓妃道:“怎么?王妃不好吗?”
钟离莫道:“无所谓好不好,总归不是儿臣自己想娶的。”
卓妃道:“日子能过就行,平淡反而真实些,母妃看着她也不错的,不是心机深沉的人。”
“是不深沉,简直浅薄的很。”钟离莫不屑道。m.xiumb.com
卓妃笑道:“简单点,未必就不好。”
“是,头脑简单少烦恼。”钟离莫讽刺道。
卓妃温柔一笑,道:“你呀…”
“母妃…”钟离莫顿了顿,继续道:“当年您和父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母妃心里有别人,他从记事起,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父皇对母妃的宠爱,母妃也是很爱父皇的,为什么就走到这个地步?
卓妃脸色沉了沉,眸色飘忽,似乎在回忆什么?
半晌,她开口道:“当年,你父皇对母妃的宠爱胜过了很多人,宫里不得宠的嫔妃都厌恶母妃,皇后也觉得母妃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说着,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继续道:“于是宫里就传出了母妃的很多谣言,说母妃还在待字闺中的时候,就与人互生情愫,甚至有私定终身的想法。”
“荒谬!”钟离莫愤愤道。
“光这些还不足以动摇你父皇对母妃的信任,不久之后,宫外的命妇夫人之间也传起了此事,而且言语之恶劣,更有大臣上奏,说母妃德不配位,奏请皇上降母妃的位分。”卓妃道。
她好似用尽全身力气在说话。
“父皇就相信了?”钟离莫道。
“三人成虎,不管两个人的感情有多坚固,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它就会生根发芽。”卓妃道,眸色晦暗。
“那您为什么不向父皇解释清楚?”钟离莫道。
卓妃淡淡一笑,道:“他若信我,无需解释,他若不信,我就算说的再多,也是徒劳。”
何其无奈!何其悲凉!
钟离莫沉默了,半晌,他哑声道:“母妃,今后有何打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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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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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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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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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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