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音被拉的一路踉跄往前走,听的也是心急如焚,很努力的跟着热心女护士的步伐走,一路上有人断腿断胳膊甚至还有的穿肠烂肚在医生手下哀嚎,场面揪心可怖。
还有人没事儿,但是抱着亲人撕心裂肺的痛哭,还有的身边一个人,就已经没了气息……
人间惨烈,莫过于骨肉分离,李淮音擦掉了不由自主从眼窝里出来的眼泪,她被一松开差点儿摔在门口,又赶紧跟着女护士走进了一个简易的治疗室。
床上插着两个输液器的秦伯异,脸色在无影灯下苍白的透明,就在一层塑料布下阳光透过丝丝缕缕的空隙,照在他的身上,肌肤光泽度都在变得越来越弱,他头上的血还在,只是伤口处的那个血淋淋的口子染上了紫红色的消毒水,被粗糙的包扎起来。
两条手臂上面的血已经止住了,而重点是他的大腿的伤口,以及小腿脚踝的骨折。
李淮音看着他的脚踝处的血肉被医生用手术刀下死力摁着给破开,分离了红色的肌理组织,找出骨头断裂的位置,正在用几根可怕的金属钢钉,用力的固定住他的脚裸。
大腿上面的缝合痕迹很重,紧绷的缝合线深深地扎进肉里,拉扯的整个大腿皮肤都是紧绷着的。
他整个人却跟睡着了一样,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身上的血色把一张床泡的猩红。
医生一边尽力的救治着,一边跟李淮音说:“要是家属在,就个人切签个字嘛,他娃儿还好,不用输血,摁是流了很多血哦!老子还以为不得行咯……娃儿命硬的很,不过呐,救得到命,这个脚杆杆可能要有个巴子残疾哦,有个心理准备豁?娃儿?娃儿!你听到没得!”
李淮音立马回神,感激不尽的弯腰鞠躬,不断跟人家说谢谢,实在是不胜感激,谢谢医生,谢谢护士。
两三个医生和护士见她这样,觉得年轻小姑娘也真是不容易,就态度好了很多,也不急眼了,让她赶紧去帮忙拿个本本,签了个字,然后待在一边给人搭把手之类的。
灾难面前,多少人失控责骂医生救不回亲人的性命,就算是救回来了也是很难得一句感谢的话,大家都在自顾不暇,谁顾得上一句话。
这样的态度已经是难得了。
终于完结了手术,医生收了东西去上个厕所,护士胡大姐让李淮音这个家属用抹布把这个手术室给收拾收拾干净,然后腾出来给下一个重病的人使用。
医生们弄完了手术,又抬着秦伯异,喊着一二三给人抬出去,都憋红了脸埋怨这兄弟真他娘的沉。
感觉人往下掉了,两个辛苦的医生不得已往上,来了个一送一抬高的动作,吓得李淮音心脏骤停,生怕他们兜不住把人掉地上了,赶紧过去帮忙用手拖起秦伯异的后背,让他们轻松了一些。
他那温热结实的后背是能摸到有力心跳的,李淮音的心随着手心里的温度渐渐回温,不再被昨夜那一刻冻结。
眼里不禁重现昨天晚上的画面,她是眼睁睁的看着艾薇儿,那样青春年华,那样优秀而美丽的一个人,就在她眼前,被从天而降的石头压断了脊背。
那只伸出来的手,是染着丹蔻色的指甲,带着口红的一抹丽色,然后缓缓地掉在地上。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她还没回神就被秦伯异扔出了窄小的窗户,滚了好几圈,一下子掉下了马路。
摔得七荤八素的爬起来,看到一大块儿可恨可怕的大石头,摇摇晃晃的在车顶上,吱呀吱呀的碾碎了铁皮,不小心凹陷在了那里。
李淮音爬起来后,大地还在不断的震颤,回想起李叔猛的一甩车尾,又出现在面前想说什么的艾薇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李淮音走到车前,趁着父母两个人没走远的魂魄,在地震中艰难的磕了两个头,似乎同时,耳边风声里带过了一句话。
快救少爷……救少爷……
打扫干净了手术台,李淮音去地震分过来的一条清澈的小溪,蹲在水流边把血布清洗干净,看着头顶昏暗的天空,感受到风雨欲来的前兆。
因为缺血受寒,而高烧不断的秦伯异,即使是连夜挂了生理盐水也还是无济于事,温度一直高达四十度八到四十一度三之间,又没有注射器和消炎针剂。
李淮音不得不给他嚼碎了一些消炎药,扳开嘴强行给他加水喂了进去。
温度一直居高不下,医生说可能会有危险,李淮音给他反复用酒精擦身体,物理降温比药物更管用,渐渐的她开始发觉擦的次数多,他就睡得越安稳,拿着温度计塞进他的腋下,然后抱紧了他的肩膀,睡在了一旁。
等秦伯异醒来的时候,睁眼的一瞬间就看了女孩儿近距离安静的睡颜,消毒水和血腥气萦绕不散,周围的人味儿浓郁的几乎让人作呕,窸窸窣窣的棚子顶部似乎还在掉落着尘土,一切都处于危险和不安的环境里,可女孩儿却很让他心安。
他眼神几乎是发昏着凑近去嗅了嗅她的头发,然后沉醉的眯着眼喘息,滚烫的气息可能扰醒了小家伙,她猛的睁开眼醒来,第一时间就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去。
柔润的手划过肌肤,秦伯异情不自禁的仰头方便她动作,却有些尴尬。
被从腋下拿出来了什么东西,那离开的一下子才发现被扎得还有些疼。
拿出来之后,他看到那是一根温度计,女孩儿迷迷瞪瞪的拿起来,认真的举起来对着光转动着看了两眼,惊喜的从他身边爬起来跑出去了,他拦都拦不住。
“胡大姐!烧退了!”
站在总指挥台的胡大姐听闻后,点点头,给她的那张纸上少弄了一味消炎药,挂水只有生理盐水了,不过马上连生理盐水都快没了。
她知道那个男人的伤口情况,烧了一整天一夜,要是没人管的话,一不小心也得玩完。
所以胡大姐犹豫了一下,弯腰利落的从柜台里拿出最后一根针换跟哌拉西林安瓶,塞给小姑娘,对人说:“如果没事儿就把这个给他打进去,如果有事儿直接叫江医生,叫我也没用了。”
另一边已经在叫着大出血了!来人呐!
胡大姐紧皱眉头,赶紧抱着一堆纱布跟止血钳之类的东西跑出去,现在来这里的患者已经越来越多了,都是灾后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那一批人。
从一开始集合救人三十来个,现在政府已经反应过来开始集合了军队进行紧急抢救,七十二小时的黄金抢救时间,眼下正是救人的关键时刻,塞不下了也得加着床铺硬撑着救人,因为那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上百人的棚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有单独一个男人穿个裤衩子跑出来就在外头呆呆的坐着的。
有小孩子哇哇哭身边却没有大人照顾的,还有的女人穿着睡衣一脸茫然被怀里小狗舔着脸安慰的,总之数不胜数。
活着的能动的好多都傻了,极小部分有能力照顾别人的一定都是有存活下来的亲人或者是情侣,更多的都是生死两茫茫,还处于怕死又茫然无措的状态。
更惨的是好不容易救了出来了,却得不到及时治疗的,连见习护士都已经开始去给人家手忙脚乱的缝合破开的胸膛了。
小姑娘们拿着针和线只把病人麻木的当成假人,她们宁愿听着手下孩子疼的嚎哭惨叫,也好过一声不吭的人就没了呼吸。
做白衣救护人员最害怕的就是救着救着,人突然一声不响就没了。
胡大姐跑着去送东西被乱跑的一个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刚好余震又来了……
轰隆隆的声响从地底深处传来,跟有人在地下打雷似的,地上立马开始地动山摇,所有人尖叫着抱头痛哭。
李淮音被不断无规则摇晃的灯光一闪,猛的瞧见了胡大姐正上方头顶有一把固定用的螺丝刀,卡在横梁上头,冰冷的金属尖儿正对准正蹲在地上赶紧捡东西的胡大姐脑门儿。
终于等胡大姐好不容易捡完了东西起身,结果被人一把给推开了!
药品重新散乱了一地。
回头一看是那个小姑娘,胡大姐气不打一出来,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冒失什么,说什么恩将仇报耽搁时间怎么怎么样。
余震慢慢的结束,全程李淮音没吭一声,蹲下来就帮她捡东西,最后塞入大姐的怀里,用话她喋喋不休的嘴,“胡大姐,快去救人吧,我去叫人把棚子固定一下。”
等莽撞的小姑娘一走,胡大姐瞪得眼睛都直了,吓得浑身是汗,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处,有一枚扎进地里很深的螺丝刀,正直直的戳着……xǐυmь.℃òm
一抬头,看到不稳再次晃动起来的大梁在上头摇摇欲坠。
李淮音叫来了最近的两个官兵,把棚子固定住,其中有个年轻军官一看就是刚来,脸上还带着很善良的笑意,夸她真是够机灵。
说这当时盖棚子的人肯定是缺了安全意识,没有固定的东西就拿螺丝刀代替了,这地震摇摇晃晃的肯定要出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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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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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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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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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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