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他再次回到了那个世界,还是那个自己无法忘记的场景,还是那身自己不敢穿上的衣裳,还是那把自己不敢握住的手术刀。
在他的眼前,是一个少女,浑身是血。
“宁医生,宁医生?”身旁的护士轻声提醒。
宁泽年回过神,“哦”了一声,转头看着被注入麻醉药的少女。
“她是首都大学的大二学生,身上的伤是跳楼导致,幸好发现的及时,送到我们这来了。”护士解释道:“大动脉的出血暂时止住,但病人的求生欲望不是很强……”
“还有,我们在她身上找到了多处刀伤。”
宁泽年没有注意,因为这段话他早已不知是第几次听了,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竟是久久无法挪步。
如果他没有记错,接下来少女会死,之后自己也将陷入一生的自责,自己的手也将无法握住陪伴数年的手术刀。女友离开,工作失去,家庭也随之破碎。
他不想上前,因为只要不进行下去,在这个梦中,少女就不会死,所以他任由护士如何呼唤,都没有动弹。
可终究是梦啊,无法控制,视角从第一人称变成了第三人称,视野中,白衣宁泽年缓缓上前,手术刀缓缓落下。下一秒,麻药的失效,让少女有了感觉。
缓缓的,她竟是握住了宁泽年的受,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似乎说着什么。
不愿回忆,宁泽年离着近,自是听到了那句话,而正是这句话,让他晃神,让他犹豫。
“让我死……求你。”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妙龄少女求死。
宁泽年知道,所以他犹豫了。
麻醉师准备好针管就要再次注入,可正是在这短短的几秒,少女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夺下了宁泽年手中的刀,接着没有一点停顿,插向自己。
当场死亡。
画面戛然而止,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缓缓变成黑色。
宁泽年也回到了第一视角,身处无尽黑暗,他缓缓蹲了下来,抱住双腿,耳畔是那些年自己听到的闲言碎语。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出现了一抹鲸白,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快速播放,有喜又忧,有悲有泣。
随着货车的一次冲撞,画面消失,但很快又出现,而这一次,确实大璃的宁泽年。
从十七年前的出生,裴蓉与宁家父亲憧憬美好未来,到吴子签冲入宁府,大肆杀戮;再到被师父救走山野习武数载,又到一名剑客传授自己无双剑术,之后是来到京城,进入锦衣卫。
这些人都有个特点,都看不清脸。
——“宁泽年?名字不好听,太柔了。”剑圣师父如是说道,“说说吧,你将来想干什么?”
“报仇。”舞勺之年的宁泽年快速回答。
“之后呢?”
“取个媳妇。”宁泽年回答。
这个回答迎来的却是剑圣师父的一顿鞭打,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跟黎晟学什么!
黎晟,似乎是一开始教自己的师父。
——“哟,小子,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小旗官,未来可期啊。”一年前,憨厚的罗康平拍拍宁泽年的肩,说道。
宁泽年嘿嘿笑着,并没有说话。
罗总旗将一碗馄饨推到少年面前,接着说道:“小子,吃了这碗面,你就跟着我好好干,听到了没。”
依旧是笑,如一位慈祥的长辈一般。
——画面一转,变成黑夜。
长长的巷道中,只三道人影。
“小子,你不该来京城。”黑衣人走向半跪着的宁泽年,手中的刀泛着寒光。
“大人今日离开京城,他的意思是废了就行。”另一名的黑衣人提醒。
前者听罢,收刀,接着二人走到宁泽年面前。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惨叫。
——结束。
一段段记忆重新化为碎片,消失在视野中。
宁泽年垂下头,感受着世界的空荡荡。
“喂,小宁,干嘛呢?”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竟是看见了罗康平、赵四等人。
“罗……罗叔。”
不远处,罗康平蹲下身,像是当年安抚刚被废了武功的宁泽年一样,笑着。
“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对不起。”宁泽年声音很轻,他很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冲动,罗康平他们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犹豫,他们能活着离开。
又是因为自己。
“有什么对不起的。”罗康平笑了笑,“不是还活着吗,人嘛,活着就好。”
“可是你们……”
“这有什么,人不都是会死。”罗康平走到宁泽年面前,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肩:“我们也就是走的早了,替你去前边看看而已。”
“小宁啊,这儿其实挺冷清的,没事还是别呆在这。”
“走吧,哭哭啼啼的,跟刚才时候的你可不一样。”
“别跟个娘们似的,宁泽年,真对不起我们,就报仇去。”“……”
“可我……”宁泽年眼神躲闪。
罗康平突然抓住他的肩膀,表情严肃:“宁泽年,你听好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会喊着让你将小宁还给我们,但既然你已经在了,那就好好活着,让小宁活着!”
活着……宁泽年猛然抬头,却发现罗康平的身影在缓缓消失。
但他的耳边仍旧徘徊着刚才的那句话。Χiυmъ.cοΜ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是一个夜晚,自己喝醉了,罗康平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语。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可他仍然愿意挡在自己身前。
“活下去!”
是罗康平说的最后一句话。
宁泽年看着通体白皙,无暇的世界,看着镜像中的自己,张开了手掌。
……
前锦衣卫指挥使吴氏府遇袭事件,无疑成为了这个月京城最骇人听闻的消息。
大璃安稳这些年,突然间出现这么个事情,又是在守备森严的京城发生,无疑在短时间内引起注意,尤其是死者中有锦衣卫以及前阵子失踪的二十一人其四。
仅仅半日,即便官府有意隐瞒,但还是在京城各处传得沸沸扬扬。
最让人惊恐的是,这起案子的罪魁祸首,竟是十六年前本该九族尽灭的吴氏,吴子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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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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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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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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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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