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斯斐嘴唇微动,似是有些嘲弄:“妈。”
何蓉像是不敢置信这些话是从向来听话沉默的儿子嘴中说出来的,一双红红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暂时忘了反应。
“所以没差别的。”
说完这句话,江斯斐又恢复成了以往沉默寡言的模样,转变快的仿佛刚才说的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如同一个错觉。
但何蓉知道那不是错觉。
“你、斐斐你……”
女人嘴唇哆哆嗦嗦,“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话!”
“什么叫做没差别?妈妈话说错了吗?妈妈那是在冤枉你吗?你要进梁家不是事实吗?你刚才难道不是从小少爷房间里出来的吗?”
江斯斐没再争辩,而是抽出被何蓉抓住的手,抬脚就要离开:“您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幼年渴求的母爱早就在女人日复一日的近乎卑微的为他人奉献中消磨殆尽。
好像自他出生起,就已经奠定了他的不幸。
所以不管是幼年被同龄人孤僻打骂,还是上学被人排挤暴力。
甚至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何蓉抛在脑后不管不问,摁着头像每一个对他的施暴者道歉认错,好像都是正常的。
“什么叫做我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何蓉脸色一白抓住江斯斐的手就要将人重新拽回来。
动作粗鲁仓促间,女人还把江斯斐手中提着的医药箱给打掉在地!
咣啷作响中,何蓉哭着质问道:“妈妈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斐斐!”
药品散落了一地,何蓉抓着人就开始哭。
细碎的呜咽夹杂着说教埋怨让人听的心生厌烦。
江斯斐近乎漠然的任由着女人哭的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模样,完全没有要开口哄的意思。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记忆中的女人总是在哭。
他被打也哭,拉着他去给打他的人道歉也哭。
没完没了的廉价泪水如果让幼年不懂事的江斯斐看到或许会磕磕绊绊的、心疼的就要上去哄人。
但换成现在的江斯斐,再看到女人廉价的泪水有的却只是冷血。
何蓉或许压根就不知道在他记事知道什么时候是没爹的贱种,说他妈个只会哭哭啼啼的软弱女人,第一次对人扬起拳头——
得到的却是被何蓉揪着衣领就要给人弯腰道歉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有多难受。
江斯斐到现在都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不愿意,女人以泪洗面,哭着让他去道歉的模样。
昏黄灯光下,何蓉哭的眼睛干涩,仿佛要哭瞎。
尚显年幼的江斯斐心里再是难受,却还是撑不过女人的眼泪,委屈的跟在人屁股后面就去和人道歉。
结果等来的是什么?
等来的是被他揍了一顿的小孩颐气指使的要他下跪认错,是何蓉默许扭头红着眼睛,近乎哀求的让他答应的眼神。
……
心底起伏翻涌的不平静心情像是要将江斯斐彻底淹没在那窒息的感觉中。
难堪的下跪。
女人的哭哭啼啼。
小孩子哈哈大笑揪着他头发,让狗在他头上热乎乎的撒下来的难闻尿液。
有一瞬间和何蓉趴在他身上呜呜咽咽的场景交叠起来。
手指一根根的收紧。
江斯斐胸膛微微起伏。
他那时再小,但也知道被要求下跪,被狗尿在头上有多屈辱。
可何蓉像是看不见一样,丝毫不在乎。
顶多是事后带他回家,让他自己洗个澡洗个头。
被尿过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了一遍晒干后,隔天照旧让他往身上穿。
何蓉甚至不知道在长达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产生了阴影,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就在这时。
死寂汹涌的世界中忽然就被撕进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吵死了!”
江斯斐猛然回过神。
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的梁河一脸的不爽:“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在这里吵吵吵吵,吵吵个锤子啊!”
这烦躁的嗓音一落下,还在哭哭啼啼的何蓉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
女人慌里慌张的随手擦了几下脸上的泪,抖着声线就开始认错:“对、真对不起小少爷。”
“我马上、马上就和斐斐收拾完客厅里东西就离开。”
像是才看到掉在地上砸开的医药箱,何蓉也没在意为什么地上会有一个医药箱,蹲下身子,手指哆哆嗦嗦的就开始捡掉在地上的药。
梁河是真的烦。
他好不容易睡着,人正在做着美梦呢,结果tm的转头一声巨响,就把他惊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等再一看时间,发现距离他睡过去还不到两个小时,梁河直接就炸了。
到底哪来的神经病!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要耽误别人睡!
梁河不耐烦的拉开门往楼梯口一看,谁知道看到的就是摔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医药箱和佝偻着身体呜呜咽咽就在哭的何蓉。
以及神情有些不大对劲的江斯斐。
眉心冷不丁的一跳,梁河拳头是真硬了。
“别收拾了!”
梁河勉强压着火气,指着左边就开口道:“现在回去睡觉,东西明天收。”
“我现在特别特别的不高兴。”
梁河说:“劝你们现在赶快从我面前离开,不然等到天一亮,能不能再看到你们可就是两说了,懂?”
何蓉身体陡然一僵,当下顾不得收拾东西了,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就往左边走:“好好好,我们这就离开,这就离开。”wWW.ΧìǔΜЬ.CǒΜ
“还有你,江斯斐。”
梁河的目光刷一下的定在像是听不懂人话的江斯斐身上,老大不爽道:“我也给你一分钟,你要是再不快点从我眼前离开——”
他拿大拇指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脸凶相的吐出一个字:“呵!”
管他江斯斐是不是未来摇钱树,反正在此时此刻,谁敢耽误打扰他睡觉,谁就该打!!
江斯斐喉结微动。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一旁走了几步的何蓉拐了回来,扯着他的手往左边走:“听小少爷的话,不要让妈妈生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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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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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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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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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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