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科幻小说>深海下的刺猬>第四章 青梅竹马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又落空

  ——陈奕迅《红玫瑰》

  To:易茹

  易茹,我是宋楠。

  也许在你眼里,我是最惹人讨厌的那一位吧,毕竟我总是会去破坏你和沈风海的约会。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你姐姐,都喜欢沈风海,却又没有一个人说破。

  当时觉得命运真可笑,又觉得沈风海这家伙实在艳福不浅。

  我无比清晰地记得,那年夏天你穿着一条花裙子,羞涩的表情像是一朵静静绽开的木槿,午后的风吹过你的长发,有清雅的香气擦过我的鼻尖。而我帮你拎着行李,跟你嘻嘻哈哈地贫嘴。你时不时地会笑一笑,那笑容让我觉得,世间风景再美,也不过如此。

  我无数次地在你和沈风海之间徘徊,只是因为想引起你的注意。

  爱情会让每一个遭遇它的人变得卑微。

  易茹,我已经如此卑微,心中的花开了千朵万朵,却依然被你无视在角落。

  From:宋楠

  1>

  冬季空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白茫茫的雾气,天空也显得灰暗了许多,再也不似那年夏天般生机勃勃。

  我独自穿梭在学校长长的走廊上,身边经过了很多很多人,或是说说笑笑手挽手的女孩们,或是亲密无间一脸幸福的情侣,也有低着头抱着书本边走边读的好学生,还有戴着耳机陶醉在音乐世界的阳光男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我,却两手空空,茫然无措地走着。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像是一个无主的游魂般,脑中思绪混乱不堪,一会儿想到沈风海,一会儿想到易茹,一会儿又想到石井歌。

  我的命运似乎就像是默片电影,总是百无聊赖的。

  而他们,成为这部电影里唯一的色彩。

  元旦放假三天,我和易茹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对我来说这一路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

  易茹是很高兴的,她是个很恋家的人,因为家里有疼爱她的爸爸和妈妈。她甚至带了很多S市的特产,装了满满一大书包,足有三四十斤重,可她脸上笑吟吟的,似乎也不觉得累。

  好在很快就上了火车,也不用再背着那沉甸甸的东西。

  高铁上,易茹在电话里和妈妈聊得开心,我无所事事地在一旁听着。

  “我们下午就到家了。妈,晚上我要吃糖醋鱼!我姐想吃啤酒鸭!你们都记得做啊。”易茹撒着娇。

  我皱皱眉,插嘴道:“我没说要吃啤酒鸭。”

  易茹冲我眨眨眼,示意我别多话。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总是这样,不自觉地就会充当我和爸妈之间的关系调解官。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随她去了。

  易茹和妈妈的电话粥一煲就是一个小时。

  我听得无聊,几乎昏昏欲睡,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沈风海。

  “喂。”我接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里沈风海的语气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样:“我说,能不能别这么冷淡?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我其实也只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累吗?”沈风海的语气还算关切。

  “还成。”我托着下巴,透过火车的窗户望着外面的景色,补充了一句,“就是有点无聊……易茹一直在和我妈讲电话。”

  “哦。”他了然地应了一声,而后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没事,我陪你聊天。”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聊什么?聊学习小组以后的学习计划吗?”

  “你要是愿意聊这个,我当然没问题。”他顺势调侃我。

  “别。”我一副怕了他的语气,“这还放着假呢,能不能让人歇会儿了?还是聊点好吃的好玩的吧。”

  “嗯,等你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沈风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还会做好吃的?”

  他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得意:“你不知道吧,我特意练的。”

  我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学霸、校草还不够,还想成为一个美男大厨吗?”

  电话那边的他静默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原有的笑声:“那必须的,不练就一手好厨艺,怎么俘获吃货美女的芳心啊?”

  我听罢顿了顿,思考了一下,说道:“也对,易茹确实是个吃货,刚才还跟我妈说,让我妈给她做糖醋鱼呢。我可告诉你这个消息了,以后自己把握着点啊。”

  沈风海微微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听似无意般问道:“你呢?那你喜欢吃什么?除了烤鸭。”

  我笑着答:“我偏爱鸭肉一百年,鸭胗、鸭架都爱吃,对了,还有啤酒鸭!”

  “嗯,知道了。”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扯来扯去,我和沈风海竟然也不知不觉间聊了快一个小时,轻轻松松就破了我聊电话的纪录,以至于聊到最后,易茹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才发现,我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地和别人讲电话。

  “是沈风海的电话?”易茹问。

  我点点头。

  易茹笑了笑,没再多问。

  一路转车到家,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这是我和易茹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回家,爸妈摆了一大桌好吃的,很是热情。我大概看了看,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大盘糖醋鱼,紧接着是虾仁、螃蟹之类的,几乎整桌都是海鲜料理。

  易茹是最喜欢吃海鲜的,妈妈疼她,做一桌子海鲜来吃,也不奇怪。

  我试图去寻找啤酒鸭的影子。

  在火车上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易茹对妈妈说了,我想吃啤酒鸭的,可是,我并没有找到。

  看来是没做。

  我自顾自地苦笑了下,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易茹,围着饭桌看了半天之后,也找到了问题所在,轻轻皱起了眉,语气中很少有地带了一丝埋怨,看向了妈妈:“妈,怎么做了这么多海鲜啊,我姐吃海鲜会拉肚子,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啊,我不是说要你做啤酒鸭吗?没做吗?”

  妈妈这才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随意地看了我一眼:“鸭肉不好买,而且你们说想吃鸭子的时候,我们都买了一大桌海鲜了,就没再多做。”

  我内心只是呵呵笑了一声,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回房,放好东西,洗手,准备吃饭。

  团圆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一盘不起眼的啤酒鸭而变冷,爸妈还是很关切地询问易茹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易茹也很热情,连大学里的一些日常小事都讲得津津有味,一时间饭桌上倒也算是欢笑阵阵。

  这种话题一般都没我什么事,所以我只是默不作声地边吃边听。

  终于,话题转到了我的身上——

  “易薇,我怎么听说你去酒吧玩了?”妈妈一脸嘲讽地盯着我,“我让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学干那些坏事的!”

  “什么坏事?”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到我去过酒吧的事,但我真的受不了她这样质疑讽刺的眼神,便下意识地反驳,“我只是去和朋友聚聚,再说,也没总去,就那么几次而已。”

  “喝酒聚会?”妈妈冷笑了一声,“陈家奶奶的孙子也在S市,那小子是咱们这街上有名的混混,去S市也是混日子的,他亲眼看见你在S市的酒吧里浓妆艳抹地跳舞唱歌,你还想瞒着我?你就是这样和朋友聚会的?那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我听得心里气愤。

  她没提我的课业在大学排名年级前五的事,也没问我参加课外活动的事,更完全不想知道我进了学校学生会的事,她就只想质问我,为什么会去酒吧这一件事。

  我已经快二十岁了,只是去过两三次酒吧,但似乎这种事情在她心里就是丧尽天良一样,还问我交的什么朋友。

  “狐朋狗友。”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啪!”

  一声惊响。

  是妈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抬起头,只见妈妈正横眉怒目地看着我:“易薇,你什么态度?”

  我正视着她,一字一句冷冷地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因为不管我交的是什么朋友,在你的眼里,都是‘狐朋狗友’,难道不对吗?”

  “啪!”

  我的左脸颊一阵剧痛。

  是妈妈扇了我一记耳光。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过了几秒钟,只感觉左半张脸都火辣辣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麻木。

  而妈妈完全无视我的疼痛,只是气哼哼地唠叨着:“教育你的话你从来都听不进去。我让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玩的,要不是你妹妹一个劲地求我,让我让你们两个一起去S市上学,互相也能有个照应,你还想去上S大?我就知道你不会学好,整天就知道混日子!我是让你去照看你妹妹,不是让你去教她学坏的!还知道去酒吧玩了,你花天酒地的钱是谁给的?我可没给过你那些闲钱!这个大学你要是想上,就给我好好地上完这四年;如果不想上,趁早滚回家里来……”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眼睛都酸了,还在听着。

  她问我的钱是谁给的,看来这是怀疑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吧。

  可我的钱确实是我自己赚的——因为大学专业里有编程课程,加上平时我也对编写电脑程序很感兴趣,自学了不少,所以早就可以接外包的活了。

  编程的报酬还是很高的,我大学里大部分的花销,都是自己靠这种工作赚来的。

  “滚回家里来……妈,你们让我回家做什么?”一向强硬的我,此时此刻声音竟然开始哽咽了,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滚出眼眶,“就是想让我回家,每天听着你们的埋怨、责怪?你们每天都看我不顺眼,然后随便给我找一家店,让我去当个小职工,庸庸碌碌地把一生过完了就完事了,是吗?这么多年,你们的眼里只有易茹!我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活着的累赘?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吸取了易茹的营养?但是那是我的错吗?我能控制得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怪到我的头上?我考试考了第一,在你们眼里就是抄袭!我不管做什么,你们都看不惯!那么多次,你们都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我,你们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了吗?”

  妈妈愣了一下,而后更加气急败坏了:“你什么意思?如果我们不配做父母,你可以别认我们当父母!你觉得这个家不好,那你可以不用回来,就自己在外面混吧!”

  “妈!”易茹一听这话也急了,挡在我前面,“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呢!”

  那一瞬间,我泪眼模糊。

  爸爸静默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仿佛听不到我和妈妈的争吵。

  桌子上摆着满目的海鲜,是我不能吃的,吃海鲜会刺激我的肠胃,但妈妈也许根本不在意这些。

  而我的妈妈,刚刚重重地给了我一耳光,现在正气势汹汹地站在我面前,颇有打一耳光不解气,还得再打一耳光才能教训我这个不孝女一样的架势。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家变成了这样呢?

  是从爷爷去世时开始的。

  那时候,妈妈生下我和易茹,因为我身体强壮,就把我交给爷爷奶奶养,她和爸爸亲自带着体弱多病的易茹。这导致我从小就和他们不亲,我更喜欢和爷爷奶奶待在一起。

  我的爷爷是个慈祥的老头儿,他每天都会笑呵呵地拉着我,去邻居家串门,去捉蝉,去爬山,去练太极拳,去做很多普通女孩子都不会做的事。

  从那时候开始,每次一回这边的家里,妈妈就更加不喜欢我了。

  她喜欢乖巧听话温顺的孩子,于是她放弃了每天都爱和爷爷待在一起的我,而把全部心血都用在了培养易茹上。

  易茹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乖乖女,而我,是被爷爷一手带出来的顽劣孩子。

  可是爷爷寿终正寝,再也不能陪我玩闹了。奶奶因为思念爷爷过度,没多久也去世了,我只好回到了这个家里。

  于是,妈妈对我日常的各种表现更加看不惯,每天除了指责就是教训。

  现在,她还对我说——不用回到家里来。

  已经厌恶我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忍不住想要冷笑。

  “好。”我拨开挡在身前的易茹,语气再也没有波澜,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怒色满脸的血脉亲人,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个家,我也确实不稀罕了。”

  说完,我利索地拖着行李箱推开了家门。

  任凭妈妈的责骂声还在继续,任凭易茹的劝说还在继续,我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2>

  元旦的夜晚是寂静的,或许还应该是欢乐的。

  夜空中不时绽放着绚丽的烟火,恍恍惚惚、明明灭灭的光芒下,我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在大街上行走。

  哭得也累了,我索性擦干眼泪,仰头欣赏节日的烟火。

  应该去哪里呢?我思考着。

  下意识地,我想到了沈风海。

  可是沈风海元旦放假并没有回家,他还在S市的学校宿舍里。而且,这种境况下,我也并不想去找他,让他见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实在太伤自尊了。

  但我也实在没什么地方好去了。

  这样纠结着走了一路,我打了辆出租车,来到了火车站。

  也许折腾一整天,刚回到家之后,又失落地回学校的人,也只有我了吧。

  手机响了,是易茹的电话。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接。

  易茹夹在我和妈妈中间,一直是最为难的那一个。

  她总是一找到机会就故意为我们制造空间,总是想努力化解妈妈对我的偏见,有多少次,我和妈妈即将大吵起来,都是被易茹化解的。

  可是这一次,矛盾冲突这么大,已经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化解的了。

  有些心思,埋在心里一天两天没事,一年两年也可以继续沉淀,可是总有一天,众多心思累积而成的种子会破土而出。

  今天,我内心的种子,终于破了土,发了芽。

  最终我订了卧铺票,在候车室等了很久,直到夜里十二点,才终于等来了火车。躺在卧铺上,迷迷糊糊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三点,我才睡着。

  一夜的睡眠时间还不足四个小时,一大早就回到了S市。

  思来想去,我最终把电话打给了石井歌。

  “这么早?”电话里石井歌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元旦快乐啊!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的吗?”

  “你还在S市吗?”我单刀直入地问。

  “在啊,就在宿舍呢,怎么了?”

  “出来,跟我一起找房子,我要租房,不在学校住了。”

  “啊!”石井歌夸张地感叹了一声,随后问,“为什么?”

  我一句话把他噎住了:“别问那么多成不成,一句话,来还是不来?”

  “必须来啊!”他立马回答,“你现在在哪里?”

  我报出了地名,就听石井歌在电话里说:“我半小时之后到。”

  半小时之后,石井歌如约而至。

  S市的冬天非常冷,他裹着蓝色的羽绒服,配一条黑色牛仔裤,戴着白色的防风口罩,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在S市租房的价格不低,你想在哪里住?学校附近?”石井歌直入正题,不时地操作着手机页面,“我刚才在路上也看了下,学校附近有座公寓,很多学生都在那里住,你要不要看看?”

  我点点头。

  我知道那个地方,那是一座条件还不错的青年公寓,很多不想住宿的学生都在那里有基地,而且那里的房间家具配备得都还不错。

  于是石井歌帮我提着行李,我们俩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和公寓里转了起来。

  石井歌并没有过多过问我为什么要租房,也完全不问为什么我才回家就又匆匆忙忙地赶回S市。

  想起上一次他那番似真似假的告白,再看到他毫无芥蒂、真心帮助我的样子,我选择了沉默。

  最终还是在青年公寓里租了一间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个小阳台,价格也还算便宜,按我每月接外包的报酬来算,负担起来也还绰绰有余。

  紧接着石井歌又帮我把东西从宿舍都搬了过来,所幸我的东西并不多。

  签订租房合同外加搬家,竟然只用了一天就全部解决了。

  石井歌和我折腾一天,都累得满头大汗。

  简单吃了晚饭之后,我和石井歌一起站在阳台上,看着星空。

  “谢谢你了。”我是真心感谢石井歌。

  “你这么说并不会让我觉得高兴。”石井歌一脸认真。

  我苦笑一声,顺手递给石井歌一罐啤酒:“那就不说了,今晚痛痛快快陪我喝酒吧。”

  “这个没问题。”石井歌接过啤酒,爽快地喝下一大口,“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易薇,我很荣幸,你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而对我产生隔阂;我很荣幸,你能想到来找我帮忙。”

  我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和他碰了碰啤酒罐。

  易茹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所以我下午搬家的时候把手机关了机,这时候一开机就看到有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有易茹的,也有沈风海的。

  石井歌走后,我躺在床上,给易茹回了一条短信:“我回S市了,搬出宿舍了,在青年公寓租房了,别担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多想,我和妈吵架的事,跟你没关系。”

  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眼看已经晚上九点,屋子还是刚刚简单收拾了一遍的样子,我累了一天也懒得再弄,索性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

  在我几乎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时——

  “咚咚,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

  我精神一振,怪异地盯着那扇房门——我刚刚搬进来,就有人来敲门,难道是物业?

  我疑惑地趴在猫眼上望了望外面。

  是沈风海。

  我正犹豫着,房门外的沈风海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动静,他对着门上的猫眼微微一笑:“是我。”

  我打开门,他自然地走进了屋。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斜眼瞪着他。

  他揉揉我的头发:“易茹说你和你妈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还不肯接她的电话,她担心得不得了,就找到我了。刚刚她说你在这里租了房子,让我过来看看你。”

  我点点头:“那你都知道了?”

  “嗯,既然回了S市,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刚才跟物业那边打听今天刚搬进来的女孩,才知道是石井歌帮你一起搬的家。”他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又重复问了一遍:“为什么你愿意找石井歌,却不愿意来找我?”

  我倒没有迟疑,实话实说:“因为找你帮忙的话,你肯定不赞成我租房,还会让我回家跟我爸妈道歉,不是吗?”

  沈风海沉默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摊手:“好吧。”

  我故作轻松地朝他笑笑。

  沈风海在我的新房子里四处转了转:“还不错,还有厨房。”

  “嗯,以后你和易茹可以过来玩。放心,厨房是你的,美男大厨。”难得我心里一团乱麻,竟然还会对沈风海和颜悦色地开玩笑。

  “嗯,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跟你爸妈和好呢?”沈风海终于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我嗤之以鼻:“我没错,为什么要去和好?我爸妈都不想管我,沈风海,你也不用管我。”

  沈风海很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白色的毛衣上,恍惚间竟让我觉得十分温馨。

  他像我刚才一样,散漫地按着遥控器,最终把频道定格在一个选秀节目上,百无聊赖地看了两眼,随后放下遥控器。

  “坐过来吧,易薇。”他声音温柔地招呼。

  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顺从地坐在了他身边。

  “你为什么总是说,让我不要管你呢?”沈风海的眼神是无奈的,无奈中却又有一点点宠溺的味道,“易薇,人这一生,遇见几个好朋友很不容易,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朋友,你知不知道?”

  我微微一笑,心中泛起苦涩:“所以你就硬是要在我生活里横插一杠子吗?”

  “我并不是干涉你。”沈风海解释,“我只是想让你能活得更自在开心,因为你总会作茧自缚。”

  我心底微微触动,却仍然倔强着,不理睬他。

  “易薇,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所大学,我们会变老,还会死去。人这一生会留有很多很多遗憾,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让这些遗憾变得少一些。”沈风海的眼神像是一望无底的潭水般幽深,“如果眼看着你因为你父母的压力,每天都不开心,我却没有出手帮你,这会是我最大的遗憾。自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桀骜不驯,难得露出笑脸,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我心底越发被触动,仿佛心中矗立多年的一座冰山忽然被暖流袭击,开始融化。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别总把我拒之门外。”沈风海终于关掉了电视,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

  “已经很晚了。”我叹了一口气,“你该走了。”

  沈风海却似乎跟我杠上了:“我刚刚说过不要总把我拒之门外,你现在就想把我赶出去?不成,我今天不走了,我就睡在这里。”

  我拿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心安理得地跑到衣柜前去翻找我的备用被子。

  沈风海自顾自地把被子翻找出来之后,又跑到厨房去觅食,最终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盒牛奶,他又无比自然地开火热奶……

  我无语地看着他,心想:沈风海这家伙死皮赖脸的本性一定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没想到的是,沈风海热好牛奶之后,却把牛奶小心地倒进杯子里,然后递给我。

  我端着那杯牛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晚上喝杯牛奶,舒缓情绪,睡个好觉。”他随口朝我解释,还把我推进了卧室,“十一点了,快睡觉去。今晚你客厅的沙发是我的了。”

  我被他推着前行,在他的注视下把牛奶一点一点地喝进肚中,他才走出我的房间,去了客厅,还不忘帮我关好门。

  他的关心是那么自然,他眼底的温柔是那么明显。

  面对这样一个干净明亮的温柔男孩,我该怎么办?

  我清晰地听到了心中冰山崩塌的声音。

  沈风海啊沈风海,我该拿你怎么办……

  3>

  假期的最后一天,易茹也返回了S市。

  她打电话给我,我便和沈风海一起陪她把行李放回了宿舍。易茹又提出想看看我新租的房子,我也没有多纠结,直接就带着他们过来了。

  沈风海已经来过一次,自然轻车熟路。易茹进门之后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就开始帮我收拾屋子。

  “姐,你真决定要一直在这里租房住了?其实回宿舍也没事啊,你和爸妈吵架而已,他们又不会追到S市来,住宿舍也没什么妨碍啊。”易茹一边洗菜一边说。

  我摇摇头:“不回了,学校里到底限制太多,而且我现在也能接一些外面的工作,自己住在这里也自由。”

  易茹静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也好。”

  我摸摸她的头:“你以后也可以过来住。”

  易茹笑了,漂亮的眉眼弯成了温柔的弧度:“那必须的,你这里可比宿舍舒服多了。”

  就在我和易茹说话时,沈风海已经系上围裙,准备做饭了。

  我买的围裙是粉红色的,而沈风海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明明又帅又酷,系上围裙之后却多了一种怪异的美感,我忍不住笑嘻嘻地打趣他:“哟,沈大厨娘登场了。”www.xiumb.com

  沈风海扬起锅铲做出要教训我的架势,我朝他吐吐舌头,拉着易茹,躲到了厨房门口:“赶紧做啊,做好吃点!”

  沈风海没再搭理我,自顾自地开始发挥大厨的魅力。

  他一向追求完美,但我没想到他在下厨方面也是天赋异禀。

  他刀工十分娴熟,完美到每一根葱丝的长短薄厚都异常均匀,再经过一系列的烹煮煎炸,一道道美味就这样上了桌。

  我惊得目瞪口呆。

  啤酒鸭、梅干菜烧鸭肉、蒜香焖鸭、盐水鸭胗……放眼看去,全是正在飘散着香味的鸭肉。

  此时此刻,我都忍不住垂涎得吞口水了。这以后谁要是嫁给了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易薇,过来。”他笑眯眯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打趣道:“喂,沈风海,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贤惠。”

  “别废话了,先尝一口。”沈风海用筷子夹起一块鸭胗,放到嘴边吹了吹,温度合适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喂到我嘴边。

  我美滋滋地把嘴凑了过去。

  当沈风海的呼吸轻柔地擦过我的脸颊,当鸭胗的气味滑过我的唇边时,我才慌张地意识到,我和沈风海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了。

  偏偏这时,我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到站在厨房门口一脸黯然地望着我们的易茹。

  我心里一“咯噔”,要坏事了!

  我赶紧推开了沈风海,笑着招呼易茹:“易茹,你也来尝尝,还不错的样子!”

  说着我还朝沈风海眨眨眼睛,示意他喂给易茹吃。

  沈风海却当没看到似的,不紧不慢地把筷子放下了。

  易茹见状只是笑笑:“我就不吃了,宿舍里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吃吧,我下回再来。”

  “易茹……”我赶忙追上去,“别走啊,这么多菜都做好了……”

  易茹环顾了一下这一桌子鸭肉大餐,笑了笑:“姐,你最爱吃鸭肉了,沈风海对你真的挺上心的。”

  我一愣,而后脸色也有点僵硬了:“易茹,你误会了。”

  易茹摆摆手,笑得依然温柔,只是我分明看出她温柔的笑容中藏着一抹落寞:“哎呀,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易茹就匆忙出了门,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我原本胃口大开,现在易茹走了,我只觉得沈风海做的这一桌子鸭肉也都打了折,实在心塞。

  沈风海却并没有在意那么多,拿出碗筷,安慰我:“没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没必要这么担心她。我们吃吧。”

  我无奈地点点头,勉强动筷。

  不得不佩服沈风海的厨艺,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甚至比S市有名的烤鸭店里做的还好吃,我吃货的本质在沈风海面前暴露无遗,毫无吃相地风卷残云了一番之后,才对沈风海竖起了大拇指:“味道一级棒!”

  沈风海却不同于我。

  他的吃相是极其优雅的,连伸筷子的动作都美得像一幅画一样,他吃饭也很快,却让人感觉十分淡然,和我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我的吃相让沈风海连连摇头:“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你的吃相就是这么惨不忍睹。”

  听了这话,我也不由得想起,那年沈风海来我家送粽子,我在他面前一口气干掉三个大粽子的事,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风海却盯着我的笑容有些出神。

  他恍若不自觉一般,缓慢地抬起了手,轻轻柔柔地抚过我的脸颊,擦过我的嘴角。

  我下意识地想偏过头去。

  “别动。”沈风海说。

  我的心跳速度加快了,脸上也火热一片:“沈风海,你……你干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想摸摸你的笑脸。”他目光灼灼。

  摸摸我的笑脸?

  “喂,你没病吧,沈风海!”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我警告你,男女有别啊!我跟你说,你别以为咱俩关系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啊!你有这种心理需求,你可以去找易茹啊!她对你的心思是人都能看出来,你不要跟我说你看不懂啊!别对我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影响我以后交男朋友啊!”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却几乎紧张到语无伦次。

  沈风海一字不答,就坐在那里,双臂环胸,笑眯眯地看着我发飙,一副欣赏的目光,像是在观察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

  我在他温柔而灼热的目光下如坐针毡般难受,索性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

  晚上十点的时候,我终于送走了沈风海这尊大佛。

  他走得潇洒,我却心乱如麻。

  4>

  又过了很久很久,这一团乱麻并没有被我厘清,我反而被心事压得几乎无法喘息了。

  新年过后,暖春如期而至。

  那是初春阳光还算明媚的一天,冰雪消融,柳色初绽。

  石井歌和我一起躺在天台上,望着天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像是盛放在碧蓝色盘子里的大白兔奶糖一样,让人很想一口一口吃掉。

  石井歌与我并排躺着,我的耳中塞着石井歌的耳塞。

  耳机里正播放的是一首英文摇滚乐,激情澎湃的旋律就像石井歌本人一样,嚣张狂放又阳光。

  我忽然想起那年高中毕业的操场上,沈风海也曾把他的耳塞分给我,与我安静地并肩而坐,听着同一首歌。

  还记得那首歌的名字,叫《暗恋》。

  “模拟着爱情的温暖数寂寞,流着眼泪亦无悔当初,要是能共你相恋会怎样……”

  记得那时的心跳。

  记得那时的心动。

  记得他上下唇轻轻翕动为我哼唱的样子。

  记得歌词的每一字,每一句。

  心口忽然间一阵阵钝痛,我的视线竟然不自觉地模糊了。

  “易薇?”察觉到我的异样,石井歌关切地叫着我的名字。

  “石井歌……”我哽咽着,“你说,如果和自己最在意的人,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石井歌久久地沉默。

  聪明如他,一向对我了如指掌,这一次也很快猜出了我话里的意思。

  他把嘴角轻轻地勾起来:“易薇,我告诉你一个解决方法吧。”

  “是什么?”我擦了擦眼泪,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却朝我转过脸,俯下了身子。

  他温热的唇,蜻蜓点水般覆盖在我的唇上。

  我依然愣愣地躺在原地。

  他吻了我。

  只见他露出了狡黠的坏笑,明亮的眼眸中映着我呆滞错愕的表情:“易薇,换个人喜欢,就都解决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扬起手掌,给了石井歌一记耳光。

  “浑蛋!”我骂他。

  他揉揉脸颊,不做丝毫辩驳。

  我愤然离开。

  石井歌的事让我萎靡了一阵子。

  后来易茹看我上课状态不对,问过我几次,我也没有多说,最后易茹索性来到了我的出租屋。

  只有我们姐妹两个,我们简单地下了厨,吃了饭,随意看看电视,聊聊天,就准备睡觉了。

  卧室只有一张床,易茹理所当然地和我睡在一起。

  卧室墙壁上开着昏黄的小夜灯,丝丝缕缕的光芒点亮了寂静的黑暗。易茹穿着我的睡衣,与我同盖一床被子,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我怀里。

  我看着自己怀中的姑娘——她与我一母同胞,有着相同的血液,甚至酷似的样貌。

  小时候,我们一起躺在婴儿车里,咿呀学语。

  上学了,我们又会窝在同一张床上,扯东扯西,小到琐碎日常,大到岁月理想。

  直到高中,我们才分床而睡。

  已经有多久没好好地像这样亲密地一起睡过觉了呢?

  “姐,睡着了吗?”易茹轻轻唤我,声音小小的,像是梦中的呢喃。

  “没呢。”我朝她转过头,“怎么了?”

  “你这几天上课一直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吧。”

  我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当我想开口时,都害怕易茹已经睡着了,所幸易茹还清醒着,并没有入睡。

  于是我把石井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易茹,唯独省略了与沈风海有关的那部分。

  易茹听完之后良久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过后只问我:“姐,那你喜欢石井歌吗?”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又觉察到我在这样的光线里摇头,估计易茹是看不到的,又出声回答:“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也就算是我关系不错的哥们儿,我只当他是好朋友。”

  易茹说:“就像我对宋楠一样的感觉,只是好朋友而已?”

  “没错。”

  “那你就不要烦了。”易茹的声音带了些安慰的笑意,“只要把自己的意思表明,如果彼此还能继续做好朋友,自然再好不过。如果对方还是不能放弃,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也是我从头到尾都很明确地拒绝石井歌的原因。

  “姐,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羡慕你。”易茹叹了一口气。

  我扭过头,透过黑暗,想看清她的脸庞。“羡慕我?”而后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你从小到大都有那么多朋友围着,也有那么多男生喜欢你,你还羡慕我这个没出息的姐姐什么?羡慕我被爸妈赶出来了吗?”

  易茹却字字句句都无比正经,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羡慕你有勇气反抗爸妈,也羡慕你敢爱敢恨。很多人都说你任性,其实我知道,姐,你只是率性而已。你遇到不公平的事,会有勇气去反击;你遇到坏的人坏的事,也敢打敢骂。我却没有这种勇气,所以更多的时候,我都是逆来顺受的……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上辈子一定是个闯荡江湖的女侠。”

  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来戳戳她的额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古怪想法,真是傻丫头。”

  易茹的声音却又忽然带了点黯然:“我最羡慕你的就是……你总是有办法很自然地和人相处,不用伪装,不用小心翼翼。你总是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哪怕你气急败坏,哪怕你浑身是刺,你至少活得真实,像是一无所有,却又无所畏惧的刺猬。”

  我心里暗暗叹息:其实,正因为一无所有,才能够无所畏惧。

  最悲哀的勇气。

  易茹又喃喃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在沈风海面前。”

  我瞬间就懂了。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迟疑地问出了口:“易茹,你乖乖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沈风海?”

  这句话问出口后,我明显感觉到易茹的呼吸顿了顿。

  片刻后,她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我的颈窝处,羞涩地点了点头,轻轻哼出了一个甜甜的字:“嗯。”

  坦白之后,易茹的心事就全都浮出了水面。

  我知道了,那一年夏天,两个小小的姑娘手牵着手趴在窗边,望着初来乍到的美好少年——我满心欢喜地朝那位心爱的少年吹响了口哨,而一向腼腆的易茹其实也难得地鼓起了勇气,对少年露出了微笑。

  戏剧性的画面。

  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发生——骤然加快的心跳,还有豆蔻初开的喜悦。

  暗恋的种子悄悄地埋在了心底最深处,随着岁月辗转,时光变迁,终于在尘埃中开出了花。

  我也知道了,那年沈风海来我家拜访时,带来的礼物不只是一盘粽子,还有一盒陈奕迅的签名专辑。

  他把粽子给了我,把专辑给了易茹。

  粽子被我吃完了,也就没有了。

  而那盒专辑,至今仍被易茹珍藏着,每一首歌、每一句词,她都能倒背如流。在多少个夜里,她那样珍爱地抱着CD,戴着耳机,重复循环地听了那么多遍。

  听到耳朵起了茧子,听到天荒地老,也听不腻的旋律。

  内向的她,也会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宣布她最爱的偶像是陈奕迅。

  其实,她那样执着地去追随一个明星,不过是因为,多年前,她最心爱的少年,送了一盘这个明星的专辑给她。

  不过而已。

  多么酸涩而坚定的一场暗恋。

  黑暗中,易茹沉静的脸,安然地埋在我的怀里。

  我看着易茹,想着沈风海。

  一点一滴,字字句句。

  我不禁无声地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我最爱的妹妹。

  我最爱的少年。

  痛苦的抉择有千千万,最痛苦的却莫过于此吧。

  5>

  我默默地退出了当初和沈风海一起组建的学习小组。

  像是一切都回到了两年前的高中时期。

  我独来独往,骄傲而孤独地走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抬头望见的是一个人的天空,低头看到的是自己的一双脚,单调而落寞地行走,像是失去了同伴的刺猬。

  在我一次又一次地失约之后,沈风海和易茹到底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其间沈风海曾经找到我、拦住我,逼我给他一个解释。

  又是一年夏天,沈风海帅气的面庞映在东方初升的朝阳里,严厉的眼神像是一头马上就要暴怒的狮子一般,他紧紧扯着我的手臂,质问我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又脱群而去。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如同欣赏世间最美的景色。

  看着这个总会跟在我身边像是动画片里的黑执事塞巴斯蒂安似的,曾经为我事无巨细操心的少年;看着这个我深爱的,可同时又是易茹深深爱着的少年,然后,我甩开了他的手。

  易茹是我最爱的妹妹,我怎能和她争抢同一个男生呢?我怎能总是插在他们中间,放任自己的心事无限滋生壮大呢?

  我不能。

  趁我还有理智,趁我还没爱他到无法自拔,我必须控制自己。

  “沈风海,你到底烦不烦?我有自己的安排,你别管。”我板起脸,毫不客气地撞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倔牛一样。

  对,就是这样,不要心软,一定不能留恋。

  我痛苦地鼓励着自己。

  必须要学会离开他,才能不再那么爱他。

  沈风海不死心地又追上来,我不愿意再多说话,蓄满了力气,一口气跑进了公寓楼,进了出租屋,锁好门。

  然后我十分利索地打电话给物业,也通知了警卫室:“我不认识那个人,他不是这里的人,不要让他进公寓。”

  如愿以偿,沈风海被警卫拦截在公寓门外。

  我所租住的公寓正好在门口第一栋,所以扒开窗帘,能够清晰地看到在楼下徘徊的沈风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

  期间沈风海离开了一会儿,估计是去吃了点东西,没多久又回来了,他一直等在那里,雷打不动。

  最终他等到了半夜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看着他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无比心酸,却又无可奈何。

  沈风海似乎就这样放弃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好像终于获得了自由。

  正应了那句歌词:“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好像一个患了伤春悲秋文艺癌的孤独少女似的。

  这样的症状持续时间很长。

  陪在我身边的是石井歌。

  除了把自己埋在书海里,剩下的时间我基本是被石井歌硬拖出去的,打打游戏,玩玩滑板,也受他的影响,听了几场摇滚音乐会。

  肆意放纵,肆意破坏,在游戏厅里拼个你生我死,兵荒马乱。

  我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石井歌是为我解开了缰绳的人。

  石井歌对我的心思始终了解,我也没有再不留情面地戳穿什么,该和他一起吃喝玩乐、嬉笑怒骂的时候,就很自然地走在一起。

  时间长了,就开始有我和石井歌在一起了的传言。

  石井歌和我两个当事人心里清楚始末,只是彼此付之一笑。

  “唉,如果传闻是真的就好啦。”石井歌踩着滑板做出一个漂亮的空翻,语气夸张地感叹。

  我白了他一眼,抢过他的滑板,漂亮地玩了一圈,一脸傲气地还给他:“想得美。”

  石井歌笑起来像个心愿未遂的孩子:“唉,去年你就是这样在我的赛场上抢走我的滑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从此我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石榴裙?”我斜眼瞧他,示意他用词不当。

  他便心有灵犀一般“呸”了一声,纠正道:“错错错,我们杀伐决断的女侠大人易薇同学,怎么会穿石榴裙呢?哥们儿我是拜倒在你的牛仔裤下了,成不?”

  我扬手做出要揍他的姿势。

  他赶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这样的相处方式倒也相安无事。

  我曾经想过,不如就这样,答应石井歌算了,反正易茹和沈风海早晚都会走到一起,我又何必放不下。

  可是就算与石井歌相处得多么舒服,却都少了一份心跳的感觉。

  一天一天地放纵欢笑,也没有带来多少真正的快感。

  直到有一天,我到学生宿舍去看易茹,却发现易茹正一个人趴在宿舍的床上,哭得不能自抑。

  我惊呆了:“易茹,你这是怎么了?”

  易茹回头看到来人是我,反而哭得更加伤心,一双眼睛红得像是小兔子一样。

  她不说话,我也不问,只是帮她擦眼泪。

  易茹软软地靠在我的怀里,止不住的泪水像是被拧坏了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没一会儿就把我的上衣浸湿了。

  易茹虽然性格柔弱,我却还从没见她这样哭过。

  终于忍不住了,我开始质问易茹:“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易茹依然不说话,只是哭着摇摇头。

  我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有本事能够让易茹这么伤心,那么除了他,估计不会再有别人了。

  “是不是沈风海?”我试探地问。

  易茹的哭声顿了一秒钟,没说话。

  在我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易茹,别哭了,我去找他算账!”我气冲冲地撂下这句话就冲出了门。

  “姐,你别去了!”易茹在后面出声阻拦我。

  我怎么可能听?

  我下了多大的决心、费了多大的心力撮合易茹和沈风海,还强迫自己远离他们的世界,可是沈风海竟然这样欺负易茹?

  易茹能忍,我却忍不了!

  从女生宿舍冲到男生宿舍的这一路,我想了很多。

  想到我、沈风海、易茹,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沈风海对易茹从来都是温柔爱护的,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照顾,今天又怎么会让易茹这么伤心?

  而易茹像只顺从的绵羊一样,虽然看似柔顺,其实骨子里非常坚强大胆,她又为什么会这么哭?

  沈风海那家伙……他到底做了什么没天理的事啊!

  越想越气。

  男生宿舍本来是不让女生进去的,但我一路风风火火,再加上以前干了不少嚣张事,管事的阿姨都认得我,了解我火爆的性格,倒也没硬拦着我,我竟然一路闯了进去。

  好在宿舍里很多男同学都外出了,才没有遇见什么尴尬情况。

  我“砰”的一声,踹开了沈风海的宿舍门:“沈风海,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这一踹不要紧——

  回应我的是一阵阵咣当咣当摔东西的声音……

  我探头望过去。

  宿舍里,宋楠和沈风海竟然正扭打成一团!

  沈风海的衬衫领口被宋楠死死地攥在手里,嘴角带着瘀青,显然是被宋楠揍的!

  宋楠见到我来了,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抡起拳头就朝沈风海的左脸揍了过去!

  沈风海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拳,并不躲闪,也没有还手……

  “沈风海,你还有没有良心!”宋楠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你不喜欢易茹为什么不早说?非要等到易茹跟你告白,你再拒绝。”

  这一句话,就让我懂了。

  原来易茹向沈风海告白了,而沈风海……没有接受?

  我冲上前,拉开了宋楠,一把将沈风海推倒在地,气得大骂:“沈风海!你浑蛋!”

  沈风海两眼通红,受伤的嘴角扯出一丝邪笑,我第一次看到他向我露出嘲讽的表情:“易薇,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这一句话更是让我怒火中烧!

  我攥紧沈风海的领口,扬起拳头:“你说什么?”

  沈风海从容不迫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衫,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道:“易薇,我说的是,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我震惊极了。

  记忆中,那么纤尘不染、阳光静好的少年,在面对我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这么咄咄逼人。

  我的拳头终于还是落了下去,而在拳头落下的同时,我的泪也落下来了:“就凭易茹是我最爱的妹妹!就凭易茹是我亲手推到你身边的!沈风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你怎么忍心!”

  沈风海揉了揉被我拳头打到的痛处,勾起一抹冷笑:“易薇,你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

  “你说谁愚蠢?”

  “说的就是你,易薇!”沈风海甩开我的手,“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伤害易茹对吗?好啊,我告诉你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你!易薇,你满意吗?”

  我呆愣在原地,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他伤害了易茹,是为了我?

  这是什么逻辑?

  也许是我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让沈风海实在看不过去了,他又补充解释了一句:“我不接受易茹,是因为我喜欢的是你,懂了吗?”

  我僵立着,完全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而宿舍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人——石井歌。

  石井歌也住在这一层,估计是听到了沈风海宿舍里打架的动静被吸引过来的,就一直围观着。

  此时此刻,听到了事件始末,石井歌竟然看看我,再看看沈风海,又看看宋楠,讽刺地鼓起掌来。

  “真是一场姐妹情深与青梅竹马对抗的好戏。”石井歌冷笑着火上浇油。

  明白过来的我,忽然懂了——原来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最应该鄙视的,是我自己!

  我夺门而去。

  我想,我再也没脸见易茹了,也再也没脸见沈风海了。

  我的确愚蠢透顶!简直是个白痴!

  我一直只顾着撮合沈风海和易茹,一直以为他们才是彼此喜欢的,到头来,却因为我,害得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变得一团糟。

  我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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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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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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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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