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程阿龙被河水冲到压花村后山脚下,他浑身全都是血,衣服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那伤口的形状,一瞧就是被山上的老虎咬的。这人也是命大,被咬了那么多口子还能活下来。
只是他被河水冲下来时撞到了头,脑子坏了什么事都记不住,连名字也不知道,嘴里就只会念叨“程龙”两个字。
村里人以为这是他的姓,看他长得壮硕,索性就直接喊他程阿龙了。
从那之后他就在村里住了下来,在山脚下一片荒地上搭了个茅草屋,靠着打猎的本事也能吃得上一口热饭。
程阿龙打猎是一把好手,这一年的时间靠着卖猎物攒了点小钱,盖个小瓦房也是可以的。只是后来出了赵家强迫他娶赵清柔的事儿,这钱就全都拿出来娶媳妇。家里的喜被、镜子、蜡烛红枣等一些东西,几乎是掏空了他的家底。
不光如此,就连程阿龙半年才能打到一次的野山羊,都被赵清柔的继母要去做了聘礼。一个傻子换一头野山羊,给继母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她也没想到,程阿龙会真的娶了赵清柔。
“哎呦,你怎么出来了!”
正听的投入,一个苍老嫌弃的声音冷不防挤进耳朵里。赵清柔循声望去,就见一满头白发的老妪拄着拐棍走了过来,朝着她的胳膊就怼了两拳。
“男人不在家,你一个人出来乱跑什么,再跑丢了我可不去找你!”
赵清柔被怼的生疼,她揉着胳膊,皱眉看着老妪:“你是谁啊?”
“哎呀!赵娘子这是怎么了?连自个儿亲祖母都不认识了。”
“是呀,以前虽然傻,但家里人还是认得的。”
妇人们纷纷议论,大部分都还是出于担心,再不济也是过来凑热闹的。可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一些人张了张臭嘴。
“该不会是受刺激了吧!阿龙郎君力气大的像头牛,昨夜被折腾了一晚上,吓得更傻了?”说完,妇人又是咯咯的笑。
说话之人是丁二狗的婆娘,两口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混,男人不正经也就算了,女人也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她呀尤其讨厌赵家人,因为丁二狗是个不老实的,总是盯着赵清柔看,她这做婆娘的心里哪能痛快?
听了那混账话,赵老太太不悦地皱眉,张口就骂:“滚滚滚!你个不害臊的,以后少在我们家人跟前晃悠!”
“我有什么害臊的,昨天被趴窗看的人又不是我……哎呦!赵阿婆,你怎么还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赵老太太骂完,又朝她小腿肚上打了一拐棍!
丁二狗的婆娘这回是真生气了,竟然浑气上头,想去扯赵老太太的头发。周围妇人见状,赶忙伸手拦着,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恰巧这时,一个四五岁大点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咧着个大嘴冲这边哭喊道:“阿娘,阿爹他被龙叔给打了,腿都打折了!”
“什么!”
听了这话,丁二狗的婆娘也没了和赵老太太计较的心情,指着赵清柔的鼻子大吼:“我告诉你赵清柔!如果我家二狗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定闹得你们不得安宁!”说罢,她就拉着儿子急急往家跑。
“散了散了,围在人家门口算怎么回事?现在村头已经装不下你们了?”
听赵老太太这么说,其他几个妇人面上也都有些讪讪,一个两个就都散去了。琇書網
赵清柔不安地看了赵老太太一眼,不知道这个便宜祖母过来是干嘛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而且刚才她还问了个傻问题,一时间这心里也没谱,怕赵老太太起疑心。
好在她的傻已经深入人心,赵老太太也没当回事。
“走,同我回屋。”
“好。”赵清柔听话地跟上。
进了屋,赵老太太坐在炕边,随后就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布包。这白布有些发黄,应该是用了很久。
赵老太太打开布包,从里边拿出了一支银簪子,递到了赵清柔面前。
“昨日你出嫁,祖母没敢给你,怕你那个后娘看到了再骗去。这个是你亲娘留下的东西,切记要藏在家中。谁要也不许给,就算是祖母以后向你要,你也不许给,听到了没?要藏好了!”
赵清柔接过簪子,替原主感到一丝欣慰,原来赵家不是所有人都不待见原主,她这个祖母还是好的。
“谢谢祖母,我记下了。”
“你夫君是个老实人,不嫌弃你,将你托付给他,我和你那早死的娘也能放心些……”
说着说着,赵老太太就抹起了眼泪。赵清柔有些诧异,未曾想这老太太和儿媳妇的关系那么好,都死了这么多年,想起她还会掉眼泪。
“祖母您来了?”两人说话间,程阿龙正好进了门,手里还拎了只野猪崽子。他不放心家里,也没去太深的地方,好在今天运气好,在半山腰的地方撞见了一只小猪崽子。
见程阿龙回来,赵老太太就显得有些紧张,她赶紧擦了一把眼泪,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随便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也不怪赵老太太胆子小,实在是程阿龙刚打完猎,身上脸上还沾着野猪的血迹,再加之他冰冷的眼神,谁看了也发怵。
赵清柔也没敢看,等程阿龙换了衣服洗了脸,才敢转头去看他。只是赵清柔不想说话,程阿龙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他就在门口处理着小猪崽儿,赵清柔则低头看着那支银簪。
银簪的做工不算精良,也没有繁琐的花纹。但好歹是银的,总能值点钱。赵清柔想,要不要把簪子当了做盘缠?也不知道够不够……
正想着,突然看到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直接拿走了她手中的银簪。
“你做什么?”
赵清柔抬头,正对上程阿龙又多几分冰冷的眸子。适才她还有点生气,可看到程阿龙那张拉长的脸,就泄了气,怂的缩了缩脖子。
这人的眼神好冷,这样的大夏天,她都忍不住颤抖了身子。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赵清柔低下头不去看他,只敢小声嘟囔。
“嗯。”程阿龙应了声,克制了眼中的冷意,但并没有把簪子还给她,而是锁在了炕头柜的抽屉中,“我替你收着,免得你弄丢。”
赵清柔不高兴的瘪了嘴,逃跑的事又要从长计议了。
赵清柔的小情绪没有逃过程阿龙的眼睛,他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又走到了门口收拾起了小猪崽儿。不一会的功夫,外头传来了阵阵肉香。
坐在炕上的赵清柔猛吸了吸鼻子,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噜的叫唤。昨天被折腾了一夜,早上也仅喝了一碗稀汤寡水的玉米糊糊,这肚子早就饿扁了。
虽然饿了,馋了,但她心里头也升腾起了疑问。这家里都穷的叮当响了,程阿龙怎么还敢吃肉?
正想着,程阿龙就进了屋,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烤好的猪腿肉。看着盘子里的猪肉,刚烤出来热乎气还没有散去,依稀还能听到“滋啦滋啦”的声音。赵清柔馋了,很没志气的吞了吞口水。
“饿了?”程阿龙将盘子推到她跟前,“吃吧。”
“我……”她想说不饿,可是闻着烤肉的味道,就感觉肚子咕噜的难受。下一刻,她便被口腹之欲完全占据了思想,一把接过盘子,连筷子都没拿,直接拿手捏着就送进嘴里。
一嚼,嗯!外焦里嫩,酥脆可口。二嚼,嗯!肉质鲜美,肥而不腻。只是这肉是直接烤的,没有辣椒和孜然调味,还是少了那么点子灵魂。
不过在这个条件有限的古代,能够吃到烤肉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对啊,很不错的待遇了!压花村是个穷村,普通农家平日可是吃不到肉的,只有过年才能够吃到。即便能吃到,也是一小块,一大家子好几张口分着吃,能吃到一口都是奢侈。
如她这般一口接一口的吃,被人看到是会被骂败家的。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突然就感觉对面的人有了动作。等反应过来时,程阿龙已经伸手摸上她的嘴角,带有老茧的指腹在她唇瓣上轻轻揉摸,有些硬,还有些凉,这样的触碰让她僵硬了身体。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只好瞪大了眼睛,紧张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要干什么?
没一会儿的功夫,程阿龙收回了手。
“慢点吃,吃的满嘴都是油。”
一听这话,赵清柔登时羞红了脸。她尴尬的笑了笑,抬手又自己擦了擦嘴。看着盘子里还剩一半的烤肉,又抬眼心虚地看着程阿龙。自己吃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火。
程阿龙并没有发火,而是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吃了?”
“我吃饱了……夫君,你吃吧。”一声夫君叫出口,差点没把她憋死。如果按照压花村的习俗,女人唤丈夫为“当家的”,男人唤妻子为“婆娘”。可这“当家的”三个字她实在喊不出口,也就跟着外头人一样喊他郎君或夫君。
好在程阿龙也不是个计较的人,不在乎这些称呼。
“好,那这些我留着,留着你晚上吃。至于其他的……一会儿我去一趟镇子,把剩下的卖了。”
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头猪崽儿本来是打算全部拿去卖的,程阿龙自己都不舍得留下来吃,还给她留了块猪腿肉。赵清柔感觉鼻头有些发酸,这心中涌出的情绪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她不想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左右,于是扯了其他话题。
“你今天打了丁二狗?”
程阿龙人就在门口,正将剩下的野猪肉装进背篓里,好拿去镇子上卖。
“我没动手,是他看到我就跑。跑的时候没看路,自己掉下了山坡。”
想起今天程阿龙刚打完猎回来的样子,赵清柔缩了缩脖子,他有时无意露出的气场是挺吓人。不过那丁二狗也是罪有应得,让他教唆孩子不干好事,活该!
话说完,程阿龙也收拾好了东西。
“你好好在家里,哪都不要去。我很快地,天黑之前就回来。”
天黑……晚上!
一想到这里,赵清柔瞬间全身僵硬。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还顶着程阿龙妻子的名分,这这这……万一他晚上又要……那那那可怎么办呀!
这种忐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两人用过饭后准备睡觉之前。
“婆娘,睡吧。”程阿龙先上了炕,坐在炕中央看着赵清柔。
被这么一看,赵清柔浑身一个激灵。她低头不动,坚定不移的站在地上。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最后,还是程阿龙败下阵来。
“睡觉就是睡觉,其他的你不愿意,我可以等。”说完,像是证明什么似的,自个儿滚到炕头侧身面朝墙躺着。
赵清柔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爬到炕的另一边,背对着程阿龙躺下。似乎是刚才那话起了作用,赵清柔放松了不少,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程阿龙撑起了半个身子,看着赵清柔熟睡的样子,喃喃自语:“也不是很傻啊,好像变聪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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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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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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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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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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