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风躺在地上,回忆起今日的所听所见,思如泉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羽珊会有这般凄惨的往事。
在那一瞬间,心中对她的百般怨恨,竟然直接灰飞烟灭。
再也恨不起来。
唯一所剩,便只有深深的同情与心疼。
然后,就是后悔。
他悔到肠子发青,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不,无数巴掌。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只需要给俞长风倒退三日即可。
那天清晨,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苏羽珊,带她走。
在这一刻,什么门规戒律、江湖道义全被他抛于脑后。
甚至师父师娘还有陌然,也休想拦住他的行动。
别说圣龙教,愿与天下为敌。
他只有一个念头,带苏羽珊走,离开瘸子。
可惜,这些都是马后空炮,徒想无益。
一切为时已晚。
任何一件事,如果到结局已定的时候再去努力,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先前的无能和不作为罢了。
俞长风丧魂落魄般躺在地上,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囚室里很黑,看不到一丝光亮,自然也不知何等时辰。
他猜测此时应该是晚上,因为困意逐渐上来。
他带着万般复杂的心绪睡了。
……
夜色已深。
房中依然亮着灯火。
苏羽珊还没睡,因为有特殊的任务要做。
她左手是针,右手是线,小心地穿了过去。
然后捡起桌上那只比巴掌还小的鞋子,开心的缝了起来。
做这些事,让她心情愉悦,感受到深深的甜蜜。
她的嘴角带着微笑,很享受此时的幸福。
但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乱。
当当当……
轻微至极的门响传来,似乎外厢之人很怕吵到她,敲的非常小声。
苏羽珊立即沉下脸,不理不睬。
门开了。
一道红影先闪了进来,如狗一般大小,浑身绒毛血红耀眼。
朱血獬豸很小心,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它本来天不怕地不怕,刚开始并没把苏羽珊放在眼里。
但有一次它不小心惹到了苏羽珊,这个女人对它发了火。
瘸子便把它吊在树上,拿鞭子抽了三天三夜。
抽断了十几根鞭子,这畜生的惨叫比鬼嚎还难听。
直到它剩下最后一口气,瘸子才把它放下来。
从那以后,朱血獬豸再也不敢惹苏羽珊生气。
它宁愿惹瘸子,惹到了瘸子也不恼怒,最多说它两句。
但要激怒苏羽珊,每次都被扒掉十层皮。
所以它很老实,若不是要给瘸子当眼,说什么它也不来。
朱血獬豸跳到椅子边,轻轻的推了一下,很小心。
椅子腿擦在地上,发出细微之极的一声响。
这足矣让它胆战心惊,唯恐苏羽珊发火。
瘸子手里端着一杯茶,摆手道:“不坐,你去外面守着。”
朱血獬豸如得大赦,一步冲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房内。
苏羽珊面无表情缝着手里的鞋子,始终没抬一下眼皮。
“该睡了。”
瘸子把茶放在桌上,温言道。
“这些粗活让下人来做多好?你何必亲自动手呢?”
“姓俞的那小子没招你生气吧?我还挺担心这个。”
“今天我跟那姑娘聊了很久,她人也不错。”
“就是胆子太小。”
瘸子露出笑容。
“你应该明白,那小子不会要你的。”
“你对他如此哀求,却没有半点作用,还不死心吗?”
“珊珊,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是真正爱你。”
“你看这么多年,不管你如何胡闹,我何时对你有过一句恶言?”
“你在江湖上大杀特杀,看谁不顺眼就一剑宰了,这些账,他们都会算在瘸子身上。”
“可是我并不在乎,你若开心,怎样都无所谓。”
“没有人,敢来找圣龙教的麻烦。”
“只要瘸子还在,珊珊永远是安全的。”
“谁也别想在我面前,伤你半根手指。”
他站在这里说了半天,苏羽珊却充耳不闻。
她的目光一直留在鞋子上,仿佛室内就她一人。
瘸子笑了笑,把茶推到她面前。
“怀着孩子不要喝太浓的,来点清茶早点睡吧。”
他走了。
房门从外面关上。
苏羽珊衣袖一甩,劲风卷起桌上的茶碗飞往墙角。
啪的一声,打的粉碎。
她瞪着通红的眼睛,继续缝补手里的鞋子。
……
俞长风身在囚室,无法判断白日与黑夜。
唯有通过一日三餐,来简单的辨别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
这天,他掰着手指一算,自己已然在这里被关了三个月有余。
摸了摸脸,感觉自己和野人无异。
此时的他,只能用虬面垢首来形容,脏的无法言喻。
他很苦恼,躺在地上连声叹气。
这要被关到什么时候?瘸子对自己到底何种态度?
是杀是放,倒是给个痛快?
虽说这段时间,通过询问苏羽珊得知陌然无事,但还是不够放心。
虎穴焉是久待之所?
正自忧愁,石门咔嚓一声响动。
光亮射进来,囚室以内终于看的清楚。
苏羽珊站在外面,肚子很大,红裙被鼓鼓的撑起。
她身后跟着几名侍女,手里端着各种洗漱用具。
俞长风坐了起来,茫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直接走了进来。
四名侍女来到近前,先给他洗头洗脸。
然后剪头发,刮胡子。
不大会,他又恢复了那副潇洒倜傥的面容。
只不过比数月以前瘦了许多。m.χIùmЬ.CǒM
俞长风摇了摇头,很是清爽,感觉不错。
侍女们忙完了,站在苏羽珊面前,等她发话。
“先回去吧。”她轻声道。
四人转身往外走。
嚓……短剑出鞘的声音。
俞长风只见红影一闪,四名侍女便同时倒地,喉咙处咕嘟嘟冒着鲜血,连惨叫一声都没有。
苏羽珊虽然挺着个大肚子,对她的速度并没有多少影响,杀四个人只在转眼之间。
“你……你疯了?”
俞长风瞪大了双眼,这一幕实难让人相信。
苏羽珊不答,在尸首上把短剑的血迹擦干,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把他手上脚上的锁链全部打开。
“瘸子出去了,我们离开这里。”
她转身往外走。
俞长风大喜,慌忙起身跟在后面,忽然问道:“对了,陌然呢?”
……
侍女和老妈子的尸体慢慢倒了下去。
门前横七竖八,躺着一片死尸。
鲜血顺着地面流到院子里,血腥味扑鼻。
她们对苏羽珊敬若神明,恭敬的无法形容。
因为她们知道,对苏羽珊越好,瘸子就越高兴。
焉能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杀人?
门开了。
俞长风走了进去。
刘陌然正坐在桌旁,抬头看见了他,颤抖着站起身,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情绪很是激动。
她没有变瘦,气色反而比之前更好,这让俞长风非常欣慰。
“我们走吧。”
“可以……可以走了吗?”刘陌然擦了擦眼泪,有些惊讶。
俞长风过去拉住她的手,边往外走边道:“瘸子不在家,趁现在赶紧跑。”
院子里全是尸体,刘陌然出来一眼看到,吓的惊叫一声。
“这……这么多……”
“别怕。”俞长风拍了拍她,安慰道。
……
苏羽珊走在最前面。
两人跟在身后。
一路上不停的遇到人,纷纷给苏羽珊行礼。
然而眨眼间,便死在她的剑下。
从内院往外,地上躺着无数尸体。
血迹洒在石板上,好像一朵朵绚丽的鲜花。
她杀出一条血路,非常顺利的出了圣龙教。
直到走出教门的那一刻,俞长风都难以置信,从这里逃跑会是如此简单。
简单到,令他隐隐不安。
太顺利,有时也未必是件好事。
但真的没有发生更多,他们就这样离开了。
马车上了大道,一路疾驰。
俞长风坐在车前,向后问道:“苏姐姐,陌然,你们都好吧?”
“没事。”
苏羽珊平静的声音传来。
她似乎情绪不高,俞长风对她很了解,听得出来。
但他也无暇多问,赶着车直往北方跑去。
只要回到青山,就算有所依靠。
……
日落日升,一夜过去。
夏末依旧很热,但清晨却好的许多。
白露飘下,湖边围着一圈雾气,仿若仙境。
马车安静的停在道旁,俞长风揉了揉眼睛,翻身下车。
他往湖边看了一眼,转头对车内说道:“陌然,你醒了吗?我们这就动身。”
“可以走。”
刘陌然低声回道。
“行,你稍待片刻。”
俞长风向湖边走去。
红裙垂地,遮盖住苏羽珊微微有些笨重的身子。
白雾浸湿了她的长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
她坐在草地上,望着平静的湖面出神。
“在想什么?”
俞长风站在身后问道。
她慢慢摇了摇头。
“这不像瘸子的风格,我不懂,他怎会让我们如此轻松离去。”
“哪里轻松了?你杀了这么多人才逃出来。”
俞长风故作镇定的笑了笑,却难掩眉宇间那一抹忧愁。
“这些人在瘸子眼中不如草芥,杀的再多也是无用。”
苏羽珊伸手拔起一根青草,三指一弹抛入湖中,却没有溅起一丝涟漪。
卑微之人起不了任何作用,就像湖面如此不屑一顾。
“别多想了,我们回去吧?”
俞长风温言劝道。
苏羽珊嘴角扯起一丝苦涩,“回去?回哪里去?”
“回……回……回青山去。”俞长风脸色发白,终于想起这件为难之事。
一旦回忆,胸口顿时被塞满一样,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她摇头道:“青山容不下我,如今放眼天下,没有苏羽珊存身之所。”
俞长风失神道:“我……我向师父师娘苦苦哀求,求他们收留你一段时间,直到把孩子生下来。”
然后,我就再也帮不了你了。
心底之言,哪敢说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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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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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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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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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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