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站起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若予，怒吼道：“你是不是要反驳我说是因为我偏袒薛将军，才导致你们寒心，你们是为了自保是不是？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薛家军要是打没了，那以后谁来护卫朕？”
“所以说陛下其实是默许了薛家的做法？”若予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闻此，圣上脸色低沉下去，他看着若予，缓缓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意识到什么，圣上面色铁青：“穆侯夫人，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若予没说话，只是低下头轻笑了一声。
圣上神经敏感蹙眉：“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笑圣上口口声声说是不想薛家军打没了？不想他日没人护卫？看得出圣上第薛家军的在乎远超于穆家军，可是等到打仗的时候，圣上首先想到的是穆家军，冲锋陷阵的都是穆家军，可是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穆家军却总是比不过习惯姗姗来迟打扫战场的薛家军，起初都以为是薛成揽功，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圣上的默许！”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穆侯夫人休要搬弄是非，断章取义！”圣上勃然大怒：“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尔等既然身为臣子，却公然的质疑我，你们是想做什么，是想要造反吗？”
“造反？”若予反问，讥讽出声：“圣上是要因为我这几句忠言逆耳的话，就要给穆家扣一顶造反的帽子吗？”
“你！”
圣上怒气更胜，样子更为不耐烦起来：“穆侯夫人，今日话说到这儿，我也就不瞒你了，我承认薛成并无多大的才能，可是他是朕的亲舅舅，朕对他有所偏袒，可朕自问没有超过那个度，而穆侯和穆家战功赫赫，可是你让朕怎么办，朕的长姐已经嫁去穆家了，你还让朕怎么封赏，封异姓王吗？还是把朕的位子送给穆家？”
“所以圣上是惧怕穆家造反？！”
若予提高声音，厉声道：“所以圣上这么迫切的让穆家去战场，就是为了让穆家去送死吗？那为什么不直接撤掉穆家军的名号，直接罢黜穆侯府呢？”
“朕都说了朕有私心，可是朕怎么会不顾及长姐和穆侯以及穆家世代英烈，穆侯夫人这么说，是逼着朕承认愧对了穆家吗？”圣上气的气喘起来，伴随着咳嗽声，一旁的大监急忙上前帮他顺气，高喊着喊御医。
多少年了，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跟什么人发生争执了。
他们都不敢，都把他当做高高在上的皇帝。
只有宁荣。
看着若予，他突然像是看到了宁荣，虚弱无力感充斥了他，他缓缓摆手道：“不愧是张宁生的女儿，不愧是张若予，罢了，我跟你一个小女子争执什么，长公主已经在她原来的寝宫休息了，你也过去陪她吧。”
闻此，若予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平静道：“抱歉，我不会去，我这次入宫可不是来做陛下手里的人质的。”
圣上缓缓低下头，就看到若予目光严肃的说道：“我入宫其实是想跟陛下说一件事，陛下与其把我留在宫中作为无用的人质，倒是不如给臣女一些人马，臣女保证替陛下守住城池，不让戎狄踏进来半步，陛下觉得如何？”
圣上露出嘲笑的样子，若予却不慌不忙道：“陛下或许不知道，我其实自小学习兵法，武功也不低，我父常夸赞我比我两个哥哥更有战略眼光，而我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我那两个哥哥，可是自保不成问题。”
若予说的很明白，她自问除了身为女儿身之外，其余的不比张楚阳和张楚临差，而且她知道的可很多，她自问如果去守城，兴许比旁人胜算都大。
可圣上不说话，若予只好继续说下去：“圣上在朝堂上已经连发三次火，却无人敢接这苦差事，圣上这么盼着我家侯爷，不是因为无人可用了吗？如果圣上敢让我一试，若予发誓要么守住城击退戎狄军，要么若予跟城池一起葬送铁骑之下。”
圣上终于有些动摇了。
若予看着他的神色，犹豫着要不要再劝说些什么，就听到圣上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给你机会，只怕你心里不服气，而我也确实是无人可用了，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激穆云霄。”
说着，他走去原来的地方坐下，看向若予，目光中虽然还有犹豫，可还是说道：“这样，我只需要你帮我守住临城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还是守不住，你就回来，到时候朕再做其他的打算。”
若予闻此忍不住蹙眉，圣上又道：“我现在手里也没有多少兵马，最多给你一万人，这也是朕从京中守军里抽调的，都是精锐，也够你用一阵子了。”圣上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若是一个月后你活着回来，那朕就放人回去。”
临城？
若予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过去的噩梦萦绕在心头，忍不住蹙起眉峰来，道：“您还是信不过吴岚？”
“朕并非信不过他，而是朕需要他去守更重要的地方。”圣上冷笑一声说道：“若非如此，朕也用不着你去守。”
若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不得不答应下来。
按说吴岚既然已经把戎狄击退，只要守住临城便是，可圣上为什么要将吴岚调去其他的地方，而让自己去守临城呢？临阵换将可是大计，而这次换的还不止是将这枚简单。
可是圣上的样子，显然是不会把真相说出来的。
可她还是好奇，圣上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若予脑海中想了很多，可是面儿上却是一片沉默，低头应了一声之后，圣上便开始跟她讲形势，最后道：“人会在晚饭时间到位，你在家等着便好，大军连夜出城，切勿让人知道。”
若予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圣上竟然会这么着急，可是不论如何她都要去，她不想上一世的悲剧再重演。
原本想着只要让吴刚死，让有才华的吴岚接手，就会断了张楚阳去临城的命，可是没想到圣上却把主意打到了穆云霄的身上，不想哥哥有事，自然也不想丈夫有事，可是也不能把这摊子甩给别人，想来想去，若予只有自己背了。
而另一方面，若予实在是好奇这临城到底有什么蹊跷，为什么圣上宁可冒着折损临城，也得临阵换人。
如果只是说他信不过吴岚，那似乎有些轻巧。
若予怀揣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皇宫回去了穆家。
刚入府就看到穆云霄匆匆走来，焦急的问道：“听说你去宫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若予没有回话，而是拉着他一直往府里走，她其实一直都在想跟穆云霄怎么说，如果实话实说，只怕他的性子会立即炸起来。
穆云霄见她不说话，不要更着急了，可也知道院子里不适合说话，于是一直憋着直到入了屋子，若予首先吩咐连翘和绿衣去收拾东西，穆云霄再也安耐不住，捏着拳问若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看我憋死吗？”
“侯爷，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你说。”若予无奈的摇头，随即又看向穆云霄，一边叹气一边说：“圣上是有备而来，要么你妥协，要么母亲就得一直在宫里。”
穆云霄眼中泛着冷光：“我知道，可母亲毕竟是公主，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可我母亲也在宫里。”若予无奈回道，圣上其实从未说过，可她想着圣上既然要连张家一起威胁，那一定不会只邀请杨沛入宫，所以路上就让人去了一趟张府，果然不出所料，苏蓉一大早就入宫，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去。
“你为什么不早些跟我说？”穆云霄又惊又怒：“他到底要如何？真的要把我穆家军赶尽杀绝拼至最后一人才罢休吗？”琇書蛧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圣上本来也想扣住我拿我当人质，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出来的。”若予说道。
“他为什么会答应放过你，是不是你答应了他什么？”穆云霄忍不住问，他了解那位皇帝舅舅，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若予，若予一人可抵杨沛和苏蓉二人，要是扣下她，既能威胁张家又能威胁穆家。
若予看了穆云霄一眼，知道瞒不住他，于是坦然回答道：“我答应去守临城，今晚就出发。”
话音落地，穆云霄的脸色大变，大声吩咐道：“来人，把夫人给我关起来！”
说着，便要离开。
若予早就料到一般，可还是有些无可奈何：“侯爷，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是圣上亲自下旨，我亲自答应，你现在把我扣起来算什么，是打算抗旨吗？”
虽然圣上现在需要穆侯府，可是若是穆家这个时候真的有什么违逆的心，那圣上也不会手软，自古帝王，宁肯外敌入侵，也得先肃清叛党。
她着急的走到穆云霄面前拦住他，双手死死拽着他的手，道：“侯爷，你且听我说，这件事本是我自己请愿，其实就算是圣上不允许，我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你是拦不住我的。”
是的，她早就想去，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亲自去看着。
就算是有悲剧，那也是自己。
而且圣上的话让她意识到临城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既然无法放下，那就索性去亲自弄清楚。
若予紧抿嘴唇，拉着穆云霄的休息，恳求道：“侯爷，你答应我，让我去。”
“你为什么非要去不可？”穆云霄看着她，知道她主意已定，可还是忍不住问。
若予没说话，穆云霄似乎有些着急，若予才仓促回答：“我真的有我必须要去的理由。”
她没有明说，可是坚定的样子还是让他怔住，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一个执拗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他也是一样、
他起初还只当她是弱女子，是那种在家里绣绣花作诗的弱女子，可是没想到她竟然骑着马追了出去，他就知道她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却没想到这娶的娘子竟然都能带兵去打仗了。
可她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求着他，他实在是不忍心说拒绝的话。
很久之后，他才说道：“你若非要去，那我陪你一起。”
“你明知道不行的。”若予回答，忍不住蹙眉：“现在外人皆知你重病卧床，如果跟我一起去，那势必让人怀疑你是装病，你让圣上怎么想，让其他人怎么想？”
就算到时候顾及着形势，圣上不会追究穆云霄欺君的事情，可只怕心里也会横亘着一条刺，圣上怀疑是一回事，确认又是另外一回事，而即便是确认了，那跟公之于众又是不同的。
穆云霄说不出话来，若予笑了笑，道：“其实侯爷不必担心我，圣上只是要我守住临城一个月，一个月后不管战况如何，我都可以自行回来。”
若予说话的时候，穆云霄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在她身上，他看着她，听着她说话，感觉心安，后面的一个月，乃至更久，或者是再也见不到。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着。
其实穆云霄又怎么会不知道眼下局势虽然危险，但是真正的危险还是在西部边城那边，而且临城跟张楚阳的驻地不远，如果她有事，张楚阳一定会去的，而且京中局势不明，他必须要留下。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难以接受，堂堂大楚，竟然要靠一个女人去守城，而他却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他活到这般大，还从未这么窝囊过。
他穆侯府戎马数代，什么时候要靠女人冲在前面。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穆云霄心里憋屈的很。
连翘跟绿衣来回话说是已经收拾好了，外面有人说是要找张若予，进来便直接跪在地上：“末将陆达，是京中守军副将，一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现在在城外候命，特来问夫人何时启程？”
若予轻点头，随即回道：“你先去外面等着，我换身衣服即刻出去。”
陆达答应，若予回头看着穆云霄，无奈道：“侯爷，我是势必要去的，你在京中要照顾好自己。”
穆云霄没有说话，有些赌气的意思，若予没有说话，低叹一声，转身要离开，穆云霄追随着她追上去，可还是停下，他不能留下她，可是目光却像是长在她圣上，直到她要离开他的视线，他才忍不住纵跃过去，喊道：“停下。”
若予顿住，穆云霄已经站在她面前，声音沙哑无力：“到了给我来信，我会让穆家军的统领掉给你三万人，到时候一起协助你守城，等到京中局势稳定，我会去接替你，一定要小心。”
若予听到他的话，心中很畅快，嘴角一扬，笑意一闪而过，随即重重点头：“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收起笑意，要走，可是才刚提步，就听到他又喊自己的名字“小小”，是她的乳名，以前爹娘和哥哥经常叫，可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叫了。
她竟然不知道他知道这个名字，不由惊诧，回过头就看到他眼神痴痴地盯着自己，那双狭长的凤眸像是有千言万语，可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若予的心砰砰跳了几下，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对眼前的男人不再是依赖和依靠那么简单，他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破开她的封印。
他看着她，也意识到自己心里早就已经离不开她，见到她看过来，他笑了，然后道：“一定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少一根头发。”
若予怔住，笑了，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穆云霄狂傲开口：“你若是有闪失，我就把戎狄的老巢给端了。”
若予一怔，心中也是真的暖了。
上一世穆云霄一直在隐忍，可是却被身体所累，可她也听过他临终之前写的诗，原作忘了，大体意思就是要屠戮戎狄。
而不知是不是他的授意，刘宁阳后来对戎狄也是不留余地，所过之处尽数屠城，即便圣上过问，他也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如今看穆云霄这么说，若予才明白原来上一世一直隐藏在刘宁阳身后的竟然真的是穆云霄。
只是这一世，他不需要再隐藏在刘宁阳身后，而可以亲自实现自己的诺言了。
她倒不是害怕他的铁血政策，若予并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也知道戎狄对大楚人何等残忍，以牙还牙不过是该有的手段罢了，她不会学那些儒生经常把仁义道德挂在嘴里，对那些杀人者，就该人杀之。
若予看着面前的穆云霄，只觉得欣赏，穆云霄看着她，声音平静又透着关切：“你若是有闪失，那我让戎狄所有人陪葬。”
若予听了，只是笑了笑：“放心。”
穆云霄闭上眼，转过身，拳头紧捏，许久才从齿缝里溢出一句：“你走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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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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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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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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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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